卫清听了这番话,竟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只静静地看着计繁的侧影,似乎陷入了沉思,他从前只觉得天下的人都不如他,现在却发现,论及胸襟气度,计繁虽然也曾恼怒于他的摆布,用金镖击碎过他的酒杯,可她的气度却并不是常人能及的。
倘若换了他是计繁,恐怕要记恨这个人很久,但计繁报复过之后,便将往事都丢开了,他自己却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计繁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卫清停在她身后没有动,回过头来时,只觉得卫清的表情有点奇怪。
天空中又开始飘雪,计繁的视线被簌簌落下的片片雪花挡住了,一时之间竟再看不真切。
卫清突然笑了,“少阁主,夜已深了,还是回营吧。”
计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该回去啦。”
他们往回走,卫清却像是有些着急,脚步明显比平常快了许多。
计繁微觉诧异,笑道:“你走这么快,难道是怕这大雪把你给埋了?”
卫清目光闪动,却并没有笑,只凝神想了片刻,“少阁主,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
计繁一愣,她知道卫清其实很想继续陪她走一程。
卫清的话刚说完,便已弯下腰咳嗽起来。
计繁看着卫清,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她虽然常常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她一向是比较友好的,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在雪里救出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云浅。
现在她已将卫清当作朋友,就更不可能将这么个病秧子独自一人丢在大雪里了。
“你的那个护卫在哪里?”计繁问。
卫清摆手,却仍在咳嗽,一边却又用手去推她,示意她快走。
计繁皱了皱眉,“你这个样子,万一我走了,你真的被雪给埋了怎么办?”
“不会。”卫清总算止住了咳嗽,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计繁知道,入夜之后更冷,他虽然穿得很多,大概还是受不了。
“你为什么要催我回去?”
便在此时,突然响起一阵破空之声,计繁心念一动之下,早已扶着卫清的胳膊移出数尺。
她一面扶着卫清,一面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卫清喘息了一口气,“是西蜀军营中的人。”
计繁这下才愣住了,“军中生变了?”
卫清无奈地点了点头,“是。”
计繁突然一把推开他,卫清踉跄着跌倒在雪中,雪立刻便溅了他一身。
“你早就知道了?让我陪你走这么远,不过是调虎离山?”
卫清被计繁推倒在地,还没缓过气来,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也顾不上自己气息不匀,突然“哈哈”大笑两声,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嗽。
“少阁主说笑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也绝非是一只老虎……”
计繁作势要打他,紧跟着又有一支箭飞来,她眼疾手快,扶着卫清手中的箫一挑,那支箭猛然倒转,在空中旋了几圈,没入了雪中。
“他们原来不是你找来的?抱歉。”计繁将卫清的胳膊一带,卫清也就被她拖了起来。
卫清淡淡地笑了笑,“我只知道这军中今夜不太平,少阁主虽然身手高绝,但万人军中,若果真都为难于你,恐怕也不好脱身。”
计繁闻言又有些不悦,“你也太小看了人,我要是现在就在军营,只怕他们闹不起来。”
她也着急要回去,看了看卫清,仍是放心不下,“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跟去看看。”
卫清欣然同意,跟在计繁身旁走了两步,“前面埋伏有人,你不怕?”
计繁冷冷笑了笑,“就凭这乱七八糟的箭术,也想伤得了我?太小瞧人了。”
卫清笑道:“哦?这人的箭术还不算好,你可知他是谁?”
计繁扬了扬眉,“不知道。”
“他是安州军营中的神箭手吴律。”
计繁轻蔑地看向不远处,“这样的箭术也配?”
卫清神色却仍有些凝重,“少阁主如此小瞧他,莫非承影阁中也有箭术精湛之人?”
计繁摆摆手,“并没有,可是云渊的箭术就比他好得多,也没有人说他是神箭手啊。”
卫清突然笑了笑,“这倒不假。”
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计繁也没有等到第三箭朝他们射过来,大概是吴律连发两箭都未得手,也不敢再偷袭了。
军营中果然骚乱已起,才走到营门口便听到军营里不知哪里传来的嘈杂声。
计繁和卫清循声走去,深更半夜,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中军帐。
云渊才走不久,中军帐中却聚了一群人,守在营门口的便是吴律。
计繁并不太认得他,卫清却朝计繁看了一眼,计繁也就知道了,她经过吴律身边,慢了一步的卫清却被拦了下来。
卫清呵呵一笑,“中军帐中不欢迎不速之客,少阁主,我还是在外边等着。”
计繁回过头来,冷冷地瞧着吴律,“清河王殿下本是云帅请来的客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把手放下。”
吴律不放,她的这番话声音并不小,帐中已有人挑帘而出,却是计繁根本连见都没见过的一个人,看样子像是校尉。
那人冷冷道:“卫国与西蜀势如水火,现在西蜀内乱,云帅怎么可能请这么一位客人?恐怕是姑娘弄错了。”
计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人嘿嘿冷笑,目光狡黠地看着她,“陈兵清江之畔的十万大军姑娘未必个个认得,在下姓刁名谟,是中路军主将。”
中路一共五万大军,是从东南防范南楚的大军中抽出的,如此重要的一个人,计繁没有道理不认识。
计繁又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仍回头对吴律道:“让开。”
吴律仍然没有让开,刁谟似乎十分得意,站在帐门口连步都懒得移,像是存心不让计繁进去。
卫清淡淡一笑,“云帅离营还不到十二个时辰,诸位就待不住了?”
刁谟哼了一声,“西蜀的事,轮不到阁下操心,识相的话,赶紧滚出去。”
卫清变色,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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