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的思绪一闪而过,目光已又定格在计繁身上,他突然记起很久之前的那个秋天,在出使南楚时偶然见过她一眼,那时她不过是个小女孩,跟在一位女子身旁,转着脑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自己则独立于酒楼之上,看着她从窗下经过,那时他只觉得她有些特别,后来才知道她竟是承影阁中人。
他那时候就想,若是有缘,一定会再见,如今再见,却已经晚了。
帐外有人挑起帘子,渐明的天光给昏暗的军帐中带来一丝光亮,边彰一身白袍走了进来,手中却拿着一支箭。
计繁起身,目光从边彰的手上扫过,便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果然是与城中勾结往来?”
边彰点头,“不错,但是我们想错了一点。”
计繁接过他递过来的信,也觉得有些奇怪,“我以为是云洵,想不到是他?”
卫清的神色也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仔细想了想,却仍只坐在远处喝酒,他竟不打算再过问清城的事了。
计繁瞟了卫清一眼,问道:“这信是覃公训写的,你也想不到吧?”
卫清愣了愣,这句太过明显的试探是否表示计繁其实并不相信他?他淡淡笑了笑,“我的确想不到。”
计繁也一笑,“看来覃公训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她说完不再理会卫清,而是转向边彰,“都怪我欠考虑,刁谟已经被我杀了,这下怎么办?”
边彰皱眉不语,计繁却又喃喃自语道:“奇怪,军中与覃公训暗地往来的人应该不止刁谟一个,怎么他竟不知道策反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边彰想说的正是这个,他也不解。
计繁想了想,突然转向卫清。
卫清与她目光相遇,又微微笑了笑,“是你说的,凡是出营之人,格杀勿论。少阁主之命,卫清怎敢不从?”
计繁心下一阵感动,一时呆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卫清却缓缓站起了身,“覃公训既然认定城外大军已落入他掌控之中,他必然会以此要挟已入城的云帅,倘若少阁主信得过我……”
计繁沉默了半晌,再次看向卫清,“多谢。”
卫清听了这两个字,突然弯下腰咳嗽了几声,他并不需要计繁的感谢。
清城仍是茫茫一片冰天雪地,虽然是在白天,路上的行人却少得可怜,邯郸醉门前厚重的帘子将门内外隔开,一旁本是墟泠酒坊的地方,仍是光秃秃的格外凄凉。
计繁悠悠地挑起帘子,里面氤氲的酒气几乎将计繁熏倒,她本来就不惯喝酒,来这里当然也不是为了喝酒。
掌柜的像是有些乏了,靠在柜台后面眯着眼假寐,计繁四下张望,没有发现要找的人,随便找了一张桌案坐下,店中伙计便奉上了酒。
她并没有要喝酒,只想歇一会儿,其实本来可以去睿王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睿王府还不如这里安全。
其实这里也未必安全,因为计繁才坐下不久,就发现有人频频朝这边看,她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凑到唇边却并不喝,又放回桌案,她早已意识到不对劲,毕竟这里是喝酒的地方,喝了酒的人一般话都比较多,可这地方却显得有些过于安静,虽然也有人悄声交谈,声音总不敢抬得太高。
她坐了还不到一刻,身后突然有一个人轻声道:“计姑娘果然来了?”
计繁一惊,身后说话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北辰清一。
“北辰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说话之间,又向周围看了几眼,发现周围的人也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北辰清一低声道:“睿王府被围,我出来时这些人跟到了这里。”
计繁一愣,“襄王殿下在哪里?”
北辰清一闻言,沉默了半晌,“襄王殿下入宫了。”
他们二人背对而坐,交头接耳之声虽然不大,但总是有人听得到,计繁知道了云渊的去处,便要起身,她才站起身来,店中已有几人也一同站起身,那掌柜的见形势不对,早已溜到后堂去了。
计繁将放在一旁的剑拿在手中,对北辰清一道:“这些人的身手也并不见得怎么样,北辰先生若是不想待在这里,为什么杀出去?”
北辰清一仍旧只坐着,“睿王府。”
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就算北辰清一的身手再好,杀了他们又能如何?
但计繁却管不了那么多,她悠悠地朝前走,两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却拦在门前,手中已握着两柄长剑。
计繁冷冷一笑,并不说话,仍酒朝门外走,那两人见了计繁不屑一顾的神色,便想着先发制人,谁知他们才动,计繁却已穿过他们站在了他们身后,计繁想了想,将本来要拔出的剑又放回鞘中,终于没有和他们一般见识。
她很快来到了临云宫外,从表面上看,宫门外一切如常,只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计繁闪身躲开,出来的一行人却是散了早朝的大臣,他们似乎没有什么说笑的心思,只敷衍两句,便各人上了各人家的马车。
计繁一一看去,便看到了一个人,覃博,他在佣人的搀扶下也慢慢地上了马车,吩咐一声,那马车便慢悠悠地往远处走了。
她突然记起覃博曾对她说过的话,却不知那句话到了今日是否还有用,此刻她无暇多想,一心只要找云渊,暂且不去理会其余的事。
临云宫门庭虽高,自然拦不住计繁,早朝若是刚散,云洵应当要从临云殿走回紫宸殿处理政务。
云渊如果入宫,当然是要去找云洵的。
计繁思虑之间,便已来到深宫之中,云洵果然在连廊中走,走得很急,方向正是紫宸殿。
紫宸殿中生着炭盆,云渊站在离炭盆很远的地方,云洵刚刚走进来时,根本没有发现殿中还有另一个人。
他脱下披风,随手往身后的人身上一甩,便长驱直入,还没走到御案前,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廊柱后传来。
“六弟。”
云洵一呆,脚步猛地一滞,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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