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术也面露微笑之色,他毕竟比他们都年长,谈吐之间虽然也偶尔玩笑,却要沉稳得多。
云治请他们坐下,才微微笑了笑,“从前不知少阁主的酒量,少阁主自己也不曾注意,今日有四弟在座,必定不会让你喝醉。”
桃花香四溢,计繁瞟了瞟云渊,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低头便瞧见云渊面前的酒杯,她将杯子举起来靠到唇边,抿了半口,咯咯笑道:“这酒也太腻了点,我还是出去透透气。”
说着竟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去,室中三人却只看着她离开,没有一个人拦她。
寒风扑面,天幕昏黑,地上积雪未消,踩在松软的雪上,留下一行浅浅淡淡的脚印,远处的湖面上白雪斑斑,原来是零落的残荷并未被拔去,仍留在水面上。
计繁四处张望之下,意外地发现湖对面竟有个黑影在湖边的柳树底下,仿佛正看向这边。
她虽然没有看清这人的面目,却猜到了这人是谁。
北辰清一的警惕性一直很高,除了云治之外,他似乎信不过任何人,因此虽然远远地瞧着,计繁却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意。
她轻轻一笑,凌空越过湖面,足尖在水面点了数点,便落在了北辰清一身前。
湖面上漾起微微一阵涟漪。
北辰清一肃然而立,见计繁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前,并没有十分惊讶,只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实不相瞒,我以为此次清城大乱,我们会兵戎相见,襄王殿下竟肯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实在出人意料。”
计繁道:“出人意料?我倒觉得未必。”
北辰清一沉吟了片刻,“如此看来,还是少阁主比较了解他。”
计繁莞尔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他,只是再想,如果我是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当初太子谋反事发,他拼尽全力想要为他翻案,先生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北辰清一摇头,“愿闻其详。”
计繁道:“我想他必定将兄弟之情看得比其他事情都重,所以才会在疑心睿王殿下是幕后主谋时很是痛心,后来……”
北辰清一不等她说完,便插言道:“既然如此,当初姑娘既然已经猜到了真相,为何迟迟不肯告诉他?”
计繁摇头道:“那时候我却不知道究竟哪一种结果会让他好过些,所以什么都没有说,现在看来,我也宁愿太子殿下并非阴损奸邪之人。”
北辰清一淡淡地哼了一声,“看来睿王殿下在少阁主心中并没有分量。”
计繁一愣,“何出此言?”
北辰清一道:“少阁主若念及睿王殿下分毫,便不会隐瞒,否则以少阁主对睿王殿下的了解,难道殿下便是不重手足之情的人?”
计繁讶异地转头看了看北辰清一,他的面色虽然平静如常,目光中却有些许恨意,她知道这恨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云治,为了云治曾经错付的深情。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矛盾,计繁也不觉得惭愧,在她心里,云渊的分量的确要比云治重得多,她没有回答,只又将头转过去,目光落在湖面倒映的灯影中。
“北辰先生,实在抱歉,我当初却考虑不到那么多。”
与其说考虑不到那么多,不如说计繁在当初的确很是怀疑云治的用心,她不但怀疑云治,更怀疑北辰清一,毕竟北辰清一曾几次三番跟踪过她。
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可不知为什么,计繁却觉得她经历的种种事情已经十分遥远,包括白日在紫宸殿中发生的一切,这些本来都与她无关,她从来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但云治显然不同,她觉得云治至少是她的朋友,非但如此,承影阁……或者说许都的清河王府中,还有人在挂念他。
北辰清一并没有继续追问,话锋一转,却又提及了别的事,“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我只好奇一件事。”
计繁笑道:“先生请讲。”
“我也曾听闻承影阁少阁主并非泛泛之辈,初入睿王府,人事皆不熟,少阁主却能毫无防备饮醉当场,不知当初醉酒,究竟是真是假?”
计繁想了想,迟疑了半天才幽幽道:“我要是没有醉,绝对不能忍受睿王殿下轻薄的行止,要是真的醉了,当日究竟说过什么话,发生过什么事,却一清二楚。”
她又回过头来,脸上已泛起笑意,“所以北辰先生,您以为这是醉了还是没有醉呢?”
她不知道,北辰清一自然也不知道,因为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喝酒的结果只有两种,醉与不醉,他没有听说过一个人有醉得很厉害却仍省人事,计繁是第一个。
所以他不知道,自然也就只好沉默了。
计繁见他不答,又嘻嘻笑道:“虽然如此,可我总算知道睿王殿下的一片真诚,他对我不欺不瞒,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北辰清一也忍不住笑了,“少阁主的朋友并不多。”
计繁点头道:“你总算知道。”
她又转向那间水榭,“你说他们会说些什么?”
北辰清一摇头,“不知道。少阁主并非外人,若是想听,进去也未尝不可。”
计繁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朝北辰清一礼貌地笑了笑,便转身绕着湖散起了步,北辰清一却留在原地,半步也没有动。
计繁现在并不需要人陪,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仍然在想着紫宸殿上云渊的表情,也担心云渊是否会后悔,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该没有担心的必要,可每每想到这些时却忍不住要怀疑自己,这是她出生以来,少有的对自己居然是失去了信心。
她属于承影阁,而云渊属于皇城。
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云渊要将与他相连结的一切牵绊统统扔掉陪她浪迹天涯,她虽然感动,却总是与心难安。
湖很大,计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绕着湖走了小半圈,又回到了水榭门外。
厚厚的帘子挡在门外,计繁痴痴地站在那里,既不往前走,也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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