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治一向温和的目光中迸射出凌厉的杀意,见了云潇,终于缓和了些许,只沉声道:“七弟,有人在酒中下毒。”
他并没有说下毒的对象是谁,但他却知道无论是谁下的毒,对象都是自己,云洵明明知道,却代他赴死,可是为什么?云洵明明可以告诉他酒中有毒,为什么不说?
难道他自己已不想活了么?
云治突然记起几天前他亲自去请云洵时的一番谈话,他记得云洵曾说过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他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日后不要为难覃妃。
他自问自己从未对覃妃有任何失当之处,可云洵却强调了这一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今日这一幕。
覃妃已哭得晕了过去,她随身的宫女将覃妃扶走了,云潇却坐倒在地上,泪落不止。
云潇虽然知道云洵从前的确对他有不实之处,也曾欺瞒过他,他也怀恨于心,可他们自小长大的情谊却是无论云洵做过什么都不能轻易抹杀的。
“三哥……为什么?”
云治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取代云洵做皇帝的过程顺利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他以为至少会招致大臣的反对,然而并没有,没有一个人对他有意见,恰恰相反,他无论处理国事,还是议论朝政,大臣们都十分尽心,比起云绪在位时的勾心斗角,如今朝堂的风气已焕然一新,他也明知这并不是自己的功劳。
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会有人会来害他?
他真希望覃妃此刻仍醒着,可覃妃却因伤心过度而晕厥过去,太医诊治,竟说覃妃心力劳累已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她大概是牵挂自己的儿子,才会操心太过。
云治愣愣地看着云洵的遗体,站起身来便往轩外走,云潇却仍留在云洵身边,他连云洵为什么会死都不知道,此刻悲情积于胸间,根本难以自持。
临云宫的雪实在很大,纷纷扬扬落个不停,云治朝身后跟上来的内侍瞪了一眼,那内侍原本想要给他添一件披风,被他这么一瞪,只得停在原地没有再动。
云治一个人在雪里慢慢地走,除夕之夜,临云宫中竟比往常更加冷清,他只穿着一件绛紫色常服,在寒风中显得十分单薄,可他却不在乎。
他也觉得冷,却并不想避寒,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这世间的寒冷的,大概是在他发现自己一向仰慕的大哥竟人面兽心时感受到的吧,那时候他并无一人可以倾诉衷肠,唯一可以引为知己的人却又将他视作仇雠。
此刻云渊应该陪着计繁在除夕的夜里守岁,自己却孤单一人,遭逢如此剧变,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
若是母妃还在该有多好。
他如此一想,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却也走了很久,才来到了尘香殿的台阶前,积雪未曾扫过,这里的雪比起前殿要厚得多。
他回头看时,身边没有一个人跟着,连北辰清一也不在,他仍守着睿王府。
他看着尘香殿暗淡的匾额,突然嘲讽似的笑了笑,无论多么繁华,人去楼空时,也不过荒凉之地。
云治在尘香殿前站了很久,转过身来时,却发现有一柄剑正对着他。
这柄剑离他还剩下三寸距离,持剑的人是一身白衣,连脸也被厚厚的白纱遮住了,只留下两只眼睛。
云治如果细心一点,应该能发现这双眼睛他十分熟悉,可现在他却根本定不下心来。
“是你在酒中下毒?”
语气冰冷,一如周围的风雪。
白衣人点头不语,剑尖一抖,朝云治的脖子刺来。
云治早已有了防备,他的身手并不差,随着剑势朝后退了两步,翻身跃起,足尖直踢剑刃。
白衣人似乎没有料到云治有如此好的的身手,一惊之下已撤剑在手,退后一丈远远地站开了。
“想不到你的身手也很好,看来想要杀你,还要费些功夫。”
声音粗砺,根本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说话的语气云治却很熟悉。
他想了片刻,并没有想起这么一个人,只淡淡地道:“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
云治冷冷道:“比如你活不过今晚。”
白衣人竟突然狂笑出声,“你的口气可真不小,我既然能来,自然也能走。”
云治皱眉,身形突转欺近白衣人身前便要夺剑。
白衣人却像是并不在乎自己的剑是否被他夺去,只一边闪身避开一边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云洵居然会替你喝了那些酒。”
他说完,突然一扬手,长剑倏地朝云治面门飞去,来势之快,云治竟有些猝不及防。
他只好飞身跃起,回身握住剑柄,待落回地面站定了时,白衣人却已经在躲。
云治冷冷道:“你又何必躲?这临云宫我本与你同样熟悉。”
白衣人闻言脚步突然一滞,转过身看着云治。
他们之间隔着数丈风雪,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云治只淡淡一笑,“大哥既然来了,理当知会一声,飞云轩虽不甚宽敞,为大哥置一席之地,尚绰绰有余。”
虽然在笑,语气却冰冷。
白衣人的目光变得十分戏谑,“我也没想到你竟也如此聪明。你如何想到是我?”
云治道:“对临云宫如此熟悉,又想要杀我的人,我想不到第二个。”
云澈揭下罩在脸上的白纱,“也可能是云渊。”
云治摇头,“四弟绝不会。”
云澈叹了一口气,“我从前以为三弟不过是个多读了点书的书呆子,四弟不过是一介武夫,想不到我都看错了。”
云治的目光变得阴冷,“大哥也以为六弟是唯利是图的浪荡子,七弟是年轻不经事的小孩子。”
他说着摇头,缓缓接着道:“可惜你全都看错了,如此看来,你果然不配做我们的大哥。”
云澈的脸微微动了动,冷冷哼了一声,“我本来也不想做,不过我们至少有一点很像。”
“哪一点?”
云澈冷冷笑道:“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去,也不肯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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