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慕沉思了片刻,才轻声道:“少阁主,那个只有一条胳膊的人……少阁主想如何处置?”
计繁愣了片刻,又皱了皱眉头,“放他走。”
虽如此说,迟慕却一下就感觉到了计繁的无奈,这要是放在从前,苏文举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几遭了。
迟慕也只好摇摇头,“少阁主,昨夜……”
计繁轻轻一笑,“我既然回来了,自然知道迟慕姐姐的用意。”
迟镜站在端木影岚的卧房门外,见云渊快步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阁主卧房,非是公子能擅入之地,还请留步。”
云渊没有强求,只点了点头,“繁儿可在里面?”
迟镜点头,仍面无表情。
云渊想了想,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请转告她,清城有事,我必须回去,待事情了结,必定回来找她。”
迟镜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看着云渊,仿佛十分不屑,“知道了。”
计繁替端木影岚疗伤之后,又看视了很久,才终于出门来,只有迟镜一人仍立在阶前,雪地里一行浅浅的脚印直通向院门外。
计繁看了看迟镜,走下台阶,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迟镜姐姐……他去了哪里?”
迟镜淡淡地将云渊的话告诉计繁,计繁愣愣地看着雪地里的脚印,叹了口气,又转回了房。
迟镜突然笑了笑,转身跟了进去,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消失了。
“少阁主,你不跟他走?”迟镜跟在计繁身后,轻声问道。
计繁默默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晕得厉害,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迟镜身上。
云渊却已经疾步下了山,他如果杀了苏文举,就不会听到苏文举告诉他的话,也就不会离开承影阁。
偏偏云渊顾念苏复对他的教养之恩,不愿令苏氏一门无后,他杀了苏夕翎,已经对不起苏复,又怎能再杀苏文举?
他虽然归心似箭,但脚力毕竟有限,临云宫中的除夕家宴他自然不可能到场。
经历过建元二十三年的数次变故之后,临云宫中的除夕家宴实在寥落冷清,云治坐在向南的主位上,抚摸着云煜的头,身为天子,理当是其他人都到齐了来等他,现在却是他在等其他人。
他忍不住回忆起往年除夕夜的欢闹情形,无论朝野内外的争斗如何,这天总是其乐融融,兄弟之间未免有失和的人,但就算彼此懒于应付,也总好过如今孤冷凄清。
第一个来的人竟是云洵,云洵见到云治时先愣了半晌,才朝他行礼,云治淡淡地看着他,让他起身,指了指他左首的位置示意他坐。
云洵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并不因为自己的尴尬身份而有所推辞,只冷冷哼了一声,就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云治只无奈地淡淡一笑,无论云洵做了什么,他又能怎么样呢?
“陛下难道是因为肚子饿了,所以这么早就来了?”云洵将桌案上的酒喝了一口。
云治明知云洵意存挖苦,并不理他,低头看了看云煜,云煜却似已困极,竟眯着眼睛睡着了。
他抱着云煜十分小心地站起身来,缓缓转过身,身后的内侍想要接过去,被云治轻轻拒绝了,他离席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云洵却已经将自己桌案上的一壶酒喝光了,他煞有介事地将空酒壶倒转过来使劲晃了晃,懒懒地扔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一脸迷离地看着云治。
“三哥竟如此小气么?酒喝完了,也不见有人来续上?”
云治道:“六弟,尚未开席,你还是等一等。”
他说着朝后面示意了一下,立刻便有内侍来将云洵掷出去的酒壶捡起来退了出去。
云洵冷冷一笑,突然站起身来,踉跄着脚步走到云治身前,他的酒量一向很好,此刻却不知怎的竟已微醉。
他伸手夺过云治正要凑到嘴边去的酒杯,嘻嘻笑道:“三哥,你行行好,这杯酒赏我吧。”
云治见了云洵脸上熟悉的笑容,不知为何竟呆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已到了云洵手上。
他半闭着眼睛打量云治,看了片刻,才猛一扬脖,将一杯酒倒入口中,仿佛还不够,又将云治面前的酒壶也抢了过来。
云治身为天子,云洵如此藐视君上,云治若要计较,他已是死罪。
云洵却根本不在意,竟将这布置华丽的飞云轩当作了他从前常常光顾的烟花之地,将一壶酒对着嘴咕咕地朝肚中灌了下去。
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随之传来一声惊呼:“洵儿!”
是覃妃。
覃妃惊慌失措,完全不顾仪态夺门而入,钗环发出清晰的撞击声,她跑到云洵身旁,一把夺下云洵手中的酒壶,像是见了鬼似的将酒壶扔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地看着云洵,“洵儿,你……”
她哽咽不能言语,只抓着云洵的胳膊,竟已说不出话来。
临云宫的后宫诸妃,一向行为端方从不逾矩,覃妃自然也不例外。
云治看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来,扶着云洵道:“六弟,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洵有气无力地伏在桌案上,一边摇着头,一边却笑了,可笑声中却没有半点欢喜之意,竟十分悲哀。
云治扶着云洵,搬起他的头,心头突然一震,云洵的嘴角正慢慢地往外溢出血。
云洵又笑了笑,口中的血已将他的衣袖染红。
“三哥……从前的事,如此……也能偿还得过了吧!”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想要抬起眼皮,将眼睛睁得更大些,握着云治胳膊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六弟!”
“洵儿!”
云治和覃妃同时痛呼出声,飞云轩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潇也来到了轩中。
“三……陛下!”
云潇见了轩中景况,也知道出了事,也不顾君臣礼节,快步走上前,云洵得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人也已经死了。
“六哥……他……他这是怎么了?”
云潇与云洵虽然性情迥异,二人却一向交好,他原本也是稳重的人,见了如此情形,也把持不住,说话时已经开始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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