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回到清城的时候，除夕早已经过了，等待他的只有云洵的灵堂。
他走近城门时，东门岗哨严密，凡出入人等一律都要严加盘查，云渊见了城门外的阵势，已猜到清城出了事。
“云帅？”
他并不想引人注意，一身玄色长袍，混在人群中若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他会是天潢贵胄，他本来也想先进城探一探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才走到城门前就有人认出了他。
叫他是城门守卫，云渊觉得十分面熟，想起来时忍不住在心中冷笑，这人正是从前他与计繁一起离开清城时横加拦阻的人，他放跑了人居然还能活下来，清城纷乱如彼，他居然并未受池鱼之殃。
看来这人的确有点本事。
云渊神色凛然地将这城门守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这守卫被看得心里发虚，忍不住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云渊冷笑道：“你竟还认得我？”
这守卫笑嘻嘻地凑到云渊面前，“云帅风姿，但凡是见过的，如何会忘记呢？只是听说云帅本已离开了清城，如今怎么……却又回来了？”
云渊瞥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他的话，却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守卫还没有答话，他的同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云帅，这人叫吴胥，外号……”
云渊的目光扫到吴胥的同伴身上，“我问的是他，不是你。”
吴胥的同伴缩了缩脖子，连忙退到了一旁。
吴胥嘻嘻地笑了笑，“小人正是吴胥。”
云渊将吴胥的衣领提起，连拖带拽将他拉到了墙角下，吴胥诚惶诚恐地磕磕绊绊跟在他身边，却根本不知道云渊要干什么。
“城门盘查为何如此严密？”
吴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云帅还不知道？彦王殿下……被杀了。”
云渊闻言一震，拉着吴胥衣领的手突然松开，盯着吴胥目露凶光，“这可是真的？”
他的语气有点咬牙切齿，吴胥畏畏缩缩地退到墙角，靠在城墙上，低声道：“千真万确，昨日已经发丧了。”
云渊只觉得眼前有些晃，努力定了定神，“谁杀了他？”
吴胥又贼眉鼠眼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靠近，才凑到云渊耳边道：“听说是今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云渊的目光如刀盯着他。
吴胥甚至觉得脖子有点冷冰冰的，脖子上的脑袋像是随时要掉下来，他忍不住摸了摸脖子，才接着道：“就在除夕那天，听说今上在彦王殿下的酒中下毒，彦王喝了酒就死了。”
云渊猛地将吴胥一把扯开，“此话当真？”
吴胥拼命点头，“云帅若是不信，入了城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道了。”
云渊又觉得一阵颤栗，云治曾向他保证过绝不会杀云洵，他恨不得立刻冲进临云宫当面问个明白，可问了又怎样呢？云洵根本不可能活过来。
他觉得很痛心，这一两年来他常常如此，当他回过神来时，吴胥已被云渊的气场吓得根本站立不住，只好蹲在地上观察云渊的脸色。
云渊的脸色当然很差，他瞥了吴胥一眼，又头也不回地朝城门走了过去，没有人为难他，也没有任何人对他不利。
他先去了临云宫，可云治却根本不在临云宫中，后宫中只有覃妃所住的凝霜殿挂着白幡，这表示吴胥并未撒谎，云洵的确已经死了。
云渊的心情却十分复杂，他知道云洵并没有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可如果这代价只是兄弟相残，他宁可云洵还活着。
他又有点后悔，若非为了计繁，这偌大的宫殿说不定已经是他的。
此刻他只想找云治，可云治的确不在宫中，并非有意不见他。
睿王府的一方暖阁中，已摆好了酒菜，酒菜当然不是给云渊准备的，坐在云治对面的并非别人，而是甚少与皇子们往来的覃博。
覃博仍是丞相，只是很少再参与朝政，大概是老年丧子的缘故，他看上去比一年前要老太多了，灰白的头发似已全白。
侧面相陪的，是白发先生许术。
覃博刚走进暖阁，见到许术在座，心中便有些奇怪。
许术不待覃博相问，便起身向覃博施礼道：“覃相国请。”
覃博却没有动，只是盯着许术看，看了半晌，才突然嘿嘿笑道：“我当这位先生是谁，想不到竟是……”
他的话未出口，许术又打断了他道：“在下许术。”
覃博并不笨，立刻便明白了许术的意思，笑道：“陛下能得许先生这样的良佐，实在难得。”
云治过了一会儿才走进暖阁，三人坐下，都沉默不语，只或快或慢地喝着酒，喝了好一会儿，覃博才问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想问。”
云治示意他说下去。
“微臣想知道彦王殿下之死的真相。”覃博的语气直截了当。
云治也暗暗佩服，沉声道：“覃相怀疑是我？”
他端起一杯酒凑到嘴边，说完这句话，却又将酒放了回去。
屋外一阵带风之声，一人沉声道：“难道不是你？”
云治听了这声音，猛然起身，与许术对望了一眼，便开门走出了暖阁，屋外的雪地上却一个人也没有。
他四下张望之时，背后突然一阵寒风扑来。
云治本能地朝旁边一躲，避开来剑，侧身闪在一旁，云渊就站在他身前，神情凝重，目光沉痛地看着他。
“不是你是谁？”
云渊手中的剑仍指着云治。
云治摇头道：“四弟怎么回来了？”
云渊冷笑，“我在离开清城之时，你曾说过什么？”
云治心中也并不好受，只低声道：“绝不伤六弟性命。”
云渊脸上的笑意更深，却更冷，“好，那他人呢？”
云治无言以对、
“你已经做了皇帝，他却什么也没有了，难道你还担心他会兴风作浪？”
其实云渊并非不能理解云治的做法，帝王心术向来是如此，如果要坐稳帝位，就必须未雨绸缪，将身边潜在的威胁一一剪除，那么云渊呢，他是否也算云治的潜在威胁？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