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当然记得许术对他说过的话，如果这把火果真是云澈放的，那他的目标一定不是花满楼本身，也可能并非花折——他并不一定清楚花折的身份，真正危险的人正是云治。
上次在紫宸殿中与云治对峙时，云渊已经领教过他的身手，以拳脚功夫论，云治未必就不是云澈的对手——虽然云渊并不能完全肯定，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从未真正认清过云澈的真实面目。
这个人是他自幼便崇拜的大哥，是他曾一心想要辅佐的未来天子，然而世事无常，回首前尘时连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诡谲的朝堂中，竟希望能够有肝胆相照的君臣或者兄弟，这岂非是在做梦？
面前的火势渐渐小了下去，云渊却没有再理会，临云宫中救火从来都迅速，根本不必过多的人劳心劳力，若非花满楼本就是宫中极易起火的所在，恐怕还不至于被烧得连架子都不剩下。
云渊并没有理会身后仍有些纷乱的救火场面，很快便到了后宫之中。
无诏私闯宫禁本是死罪，但云渊却顾不得那么许多，后宫中冷冷清清，竟像是没有人住的样子。
云治的后宫中连一个有名分的人都没有，这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实在是一件无法让人接受的事，云渊知道云治对当年因难产而早亡的睿王妃不曾忘情，也知道这些年来唯一令他再动情思的人只有计繁。
但计繁对云治而言就像是无法企及的存在，他虽然曾有所表示，却从未争取过，与卫清比起来，他实在是温和得过分了。
云渊回过神来，人已站在凝霜殿外。
凝霜殿像是被笼上了一层薄霜，殿门前没有一个伺候的人，云渊没有贸然闯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就已感觉到了殿中的悲凉。
世上最大的恨事之一，大概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覃妃其实并不老，可云洵于她而言已是一切，如今她却完全失去了。
云渊突然明白了云洵不向云治说明真相的原因了，他也有顾虑，倘若是为了覃妃或是顾书洛，一切就顺理成章。
过了不多时，他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自殿中传来，云渊不知为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竟无法面对这个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他从不会安慰人，只好闪在一旁的树影里。
覃妃已经半老，姿色却并不差，只是憔悴得很，在如此薄凉的天幕下，云渊觉得覃妃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刮倒。
果真有一阵风从不远处吹了过来。
云渊探头看时，不远处缓缓走进来一个人，云渊见到时几乎想立刻冲上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云澈。
云澈居然能在临云宫中畅行无阻？他忍不住觉得奇怪，难道宫中各处的守卫和巡查的禁军连一个人藏在宫中都发现不了？
他们的确发现不了。
云澈面上带着一种云渊从未见过的笑，这种笑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云澈一身黑衣，在白日下的积雪中显得格外刺目，深入宫禁，竟没有一个人拦阻，因为这里除了站在凝霜殿门前的覃妃和藏在树后的云渊之外，竟没有第四个人。
覃妃见了云澈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
“覃妃娘娘，云治在何处？”
云澈果然还是为了找云治。
覃妃淡淡一笑，这笑却比哭更加凄楚，“我即便知道，也绝不会告诉你。”
云澈冷冷一笑，“是么？覃妃若不说出他的下落，您就得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云渊恨恨地盯着云澈的背影，恨他竟说出了这句话。
“你从未做过……也不可能做母亲，又怎会明白何为丧子之痛？当初潞王殿下在离江出事，皇后娘娘因此一病不起，终至殒命，难道你竟以为我还想再活着么？”
覃妃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绝望，云渊只觉得不妙，他听覃妃的话中之意，的确已无了求生之念。
“云澈，你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洵儿竟会连自己的命也顾不上了吧？你以书洛姑娘威胁洵儿，也没有想过书洛竟会殉情而死，如今这地方只剩了我一人，从前有洵儿在，我尚且还可苟活于世，如今……你打算拿什么来威胁我呢？”
覃妃的笑更加苦涩，云渊的心也更加沉重，只冷冷地看着云澈。
云澈却十分淡然地看着覃妃，“覃妃娘娘近日就算不说，我也能够将他找出来，至于覃妃娘娘您……”
他说话之间，身形猛然间一动，便欺近覃妃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剑。
云渊一愣之下，来不及思考便蹿了出去，手中寒剑一抖，直取云澈后心，云澈没有想到云渊竟会出现在这里，一惊之下，手中的剑来不及伤到覃妃便撤回格在身后，人已从覃妃侧面滑开了。
云渊手中的剑生生定住，覃妃的人已被云澈挟持在剑下。
“放了她！”云渊冷冷道。
云澈也冷笑道：“我以为你此刻一定仍在彦王府，想不到你竟会赶到了这里。”
云渊道：“我自认也熟读兵法，如此声东击西的伎俩，难道也能骗得过我？”
云澈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更加奇怪，“哦？你还知道声东击西的道理？难道你以为我果真不知云治现在何处？”
云渊心下一紧，云澈却像是玩笑一般地说道：“他此时只怕已经丧命了吧。”
云渊突然想到一个人，云浅。
除夕夜在承影阁出现的人既然并非是云浅，那她此刻在哪里？
云渊只觉得一阵目眩，他竟然还是上了当，或者并不能说是上当，而是他根本没有想到云澈竟会如此行事。
他终于还是低估了面前这个人。
覃妃看着云渊，凄然一笑，缓缓道：“西蜀河山之败，根本与卿无涉，云帅又何必自责？云帅对洵儿的情谊，纵然九泉之下，我也铭记在心，来世……”
她的话未说完，突然转头朝云澈撞了过去。
云澈只觉得一阵寒光晃过眼睛，便瞥见了覃妃手中的匕首，尽管他及时躲开，这柄匕首仍插入了云渊的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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