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离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冲计繁笑道：“这人实在该死，你们与他周旋了这么久，怎么竟还能容他活着？”
这句话却正好戳中了计繁的心事，她虽然不懂得如何去恨一个人，可是云澈这人实在太讨厌了，如果有机会，她当然愿意杀了他。
其实计繁也未尝没有杀过云澈，她与云澈从清城回到承影阁的途中，在山间小屋中碰到云澈的时候，她就已下了杀手，只可惜那日的人并非云澈。
人虽然不是云澈，但云渊在见到云澈死在计繁剑下时的表情计繁却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不但痛心而且无奈的表情，甚至对计繁还有一丝怨。
倘若此刻云渊就在这里，他是不是也会如前一次一样？计繁当然不愿意云渊难过，她三番两次放了苏文举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云渊日后未必会再来，心里堵得慌，一时失神，也没有回答温别离的话。
温别离却似乎与温颜不和，她杀了云澈之后就要离开。
“你不等师父回来见一面就要走？”
温颜一向温和，但对温别离如此无礼的行为却实在气愤不过。
温别离却不以为意，只道：“在山下已经见过了，从前我来承影阁时，姐姐连一杯茶也不肯给我喝，留下来做什么呢？”
温颜怔了怔，竟似无话可说。
计繁想了想，却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只好看着端木倾寒。
端木倾寒却只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计繁不要问。
端木影岚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群人，除了在除夕之日被云澈的手下杀死在承影阁前院以及被端木影岚派下山还未回转的弟子之外，其余的人竟都回来了。
“别离呢？”端木影岚打量着在厅上等她的几个人，发现温别离不在。
温颜走到端木影岚身前道：“她已经走了。”
端木影岚看着温颜沉思了片刻，也只好作罢。
温别离并非没有在承影阁待过，只因自幼与温颜失散后被收养于惜花楼，端木影岚几经辗转才找到她，可她却并不愿意入承影阁。
凡是出入惜花楼的女子，名声总归都不太好，温颜自然不愿意，可温别离承惜花楼养育之恩，端木影岚反倒更加理解。
所以端木影岚并不强求她做承影阁中人。
年岁渐长之后，温颜也渐渐知道了许多事情不可勉强。
“楚先生，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承影阁中的风波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人能想得到云澈竟然如此轻易就送了命，或者说他总是将自己看得太聪明，而将别人都看得太笨。
温别离当然不是太笨的人，她在应付卫清时也并没有落下风。
所以云澈死了，死得其所。
承影阁中因众姐妹的回归而显得十分热闹，相较之下，计繁却似乎更为落寞。
这种落寞的心情计繁并不承望有人能够懂得，但不知怎的，楚方澜却偏偏很懂。
“先生为什么叹气？”计繁心情郁闷地朝山下走，自己还没有叹气，却听到一旁的楚方澜轻轻叹了一口气。
楚方澜望着远处的茫茫云海，摇头轻笑道：“少阁主这一年来，似乎变了不少。”
计繁也笑了，“这至少说明去过一趟清城之后有所收获，对么？”
楚方澜笑着点了点头，一直呆在承影阁中，或者即便下山也在端木影岚的保护下，如此一尘不染地过一生，其实并并不一定坏，但谁又能说历经沧海之后的人生就一定不好呢？
楚方澜不知道，倘若他彼时未曾认识过楚清嗣，没有曾与他把酒言欢，也没有……他不忍心想下去，他认识楚清嗣的时候，楚清嗣已经是太子，南楚朝局动荡不安，是他曾提出建议，整顿吏治，加强军备，剪除亲王权势……
他至少曾经帮助过他，但当他站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之上时，楚方澜却只能站在台阶下仰望。
他许久不曾起过波澜的心又痛了一下。
楚方澜没有猜错，计繁沿着铺满积雪的道路走了很久，果然来到了试剑崖边，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曾经梦到过的那个情景——自己被易容成端木倾寒的云浅自背后刺了一剑，又被推下了驻魂渊，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正是云渊。
云渊知道了云澈的死讯之后会怎样呢？她不知道。
“我要下山去，先生帮我去向师父知会一声？”计繁的目光有些闪烁，或许也有一点心虚。
楚方澜只静静地点了点头，“你要去找他？”
计繁默认。
楚方澜突然笑了，“可惜我并非女子，否则我也会去找他。”
计繁笑了笑，“楚先生若果真去了南楚，我们还是朋友吗？”
楚方澜一愣，计繁比楚方澜想得竟远得多，她的顾虑又并非无理，他若去了南楚，计繁在云渊军中，二人岂非是各为其主了。
“所以我还是宁愿先生呆在这地方比较好。”
楚方澜失笑道：“少阁主放心。”
计繁并没有多花力气就来到了西蜀军营外，这里原本就离驻魂渊不远，她可以轻易就出现在云渊面前，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有一丝忐忑。
这种不安并非没有原因，清城中云洵和云治先后丧命于云澈之手，他便该知道云澈并没有死，云澈若没有死，最终的目标就一定是计繁，他本来是要将计繁杀死在云渊面前，如同苏夕翎死在自己面前一般，叫云渊一生痛苦的。
云渊若想得到这一点，就会想到云澈一定不会等到他们约定的桃花谢尽之后，可计繁等了那么久，云渊却一心只专注于与南楚的战事，像是将计繁和承影阁统统都忘了。
他当然不可能忘得了，说到底只是害怕，他还记得计繁开玩笑似的说起要游过离江取临江王楚庠的性命时自己的一脸不屑。
谁知计繁竟真的在他面前跳入了离江，他最为失魂落魄之时，计繁却又湿漉漉地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云渊有时候希望计繁如同个那次一样突然出现，如果真是那样，承影阁的危机就已经解除，可计繁若此刻出现在这里，云澈岂非的确已经死在了她们的剑下？
他率领云卫军出征之时覃博前来送行时说的那句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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