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博让他放心前往军中,说云澈即便想要兴风作浪,只怕不久将遭天谴,“生于乃父,死于别离。”
云渊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费心琢磨,却并不懂,新君云煜身边有北辰清一贴身保护,朝堂中有覃博主持朝务,又有许术从旁辅佐,他并不担心,心中更加记挂的却是承影阁,是计繁。
他无法解释那天在清城外的长亭中,许术为他送行时他为何竟会改变心意,没有在清城事定之后如约回到承影阁。
军帐外脚步声响,来人似乎有意将脚步声压得很重,云渊却没有意识到,还未等人进来边喝道:“本帅早已传令,若无敌兵侵扰,今夜不得擅入。”
脚步声停在帐外,似乎等了片刻,帐帘被缓缓挑开,一股凉意直侵入帐中,云渊皱眉抬头,手中拿着的行军图却“啪”地掉落在桌案上。
计繁愣愣地站在帐门口,撇了撇嘴道:“是我,也不能进来吗?”
云渊愣了半晌,才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繁儿,你怎么来了?”
说话之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他的心情虽然很复杂,在见到计繁的那一刻却仍然觉得无比舒畅。
“怎么我不能来嘛?”计繁有些撒娇。
云渊的心已乱,他实在很矛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承影阁的事已经解决了么?”
计繁点点头,看着云渊的眼眸一字字道:“云澈和云浅,他们都死了。”
云渊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云澈的所作所为早已令他寒心,其实他也很清楚,云澈早就该死。
“生于乃父”,岂非是说云绪那时本该赐死云澈,却还是放过了他?
云渊思绪转动,只握着计繁的手将她带入帐中,轻声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计繁饶有情趣地看着云渊,“云澈打听到了惜花楼主温别离与承影阁的关系,云浅易容成她的模样,谁知被温别离识破,将计就计将云澈引入了承影阁。”
云渊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一下,“死于别离……云澈是被温别离所杀?”
计繁睁大了眼镜看着他,“咦,你怎么知道?”
云渊只觉得心中一阵抽搐,当年崔易的预言竟真的一一应验,那么他自己呢?
计繁本来握着云渊的手,此刻却突然感到一丝寒意,云渊的手竟变得冰凉。
“四哥,你怎么了?”
云渊淡淡地道:“没事,繁儿,我累了。”
计繁莫名其妙地看着云渊,云渊却已放开了她的手,“军营重地,你本不该来这里的。”
计繁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转瞬间云渊的态度竟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怔怔地看着云渊,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云渊却皱着眉头不去看她,只轻轻道:“繁儿,此次与南楚的战事胜负未定,你还是先回承影阁,等战事了了,我自会去找你。”
计繁也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云渊,她本来在哭,看了片刻却突然失笑道:“即便如此,四哥也不必赶我走呀。”
她自己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也不管云渊有什么反应,竟自顾自地坐到了云渊的位置上,拿起桌案上的行军图煞有介事地看了起来。
云渊一把夺过,想要说什么,却见计繁冲他眨了眨眼睛。
她明亮而清澈的目光像是一道光,直达云渊心底,将他将要出口的违心之言全都挡了回去,他只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计繁嘿嘿笑了,“我早就知道啦。”
云渊一愣,“知道什么?”
计繁笑道:“知道四哥在担心什么。”
云渊更加惊讶,脸上的表情却又转为愤怒,他本不相信计繁真的知道什么,却突然想起一个人,“你知道?”
计繁又握住了云渊的手,“我知道,我第一次在郁先生的算馆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了。”
云渊道:“对你说过什么?”语气中仍透着几分不肯定,心中却希望计繁并不知道这件事。
计繁吐了吐舌头,“他说我生来薄命,注定活不了太久的,幸好遇见他,才勉强能多活几年。”
“他胡说!”
计繁摇头,“郁先生可并没有胡说,那次在息王府,若非是他恰巧救了我,我的确已经死了呀,所以他说的不错。”
云渊又皱起了眉头,“他还说了什么?”
计繁戳了戳他的胳膊,“劝我离你远一点。”
云渊这才真的愣住了,“又是胡……”
话未说完,却突然抬起眼眸看着计繁,同时也抽回了手,“不,他说得不错,你的确该离我远一点。”
计繁悠悠笑道:“我要是听了他的话,那次在苗疆就根本不会跟你回来啦。”
“不回来……不回来也好。”
计繁突然怒视着云渊,“四哥,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真的走了。”
云渊看着计繁,却只沉默着,没有说话。
计繁又嘟起了嘴巴,“你希望我走?”
云渊还是只看着她,像是出了神,竟没有开口挽留。
计繁猛地站起身来,“我现在走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你也永远见不到我啦!”
她说得很大声,见云渊仍没有说话,甩手就走,还没走出两步,云渊却突然挡在她面前,“繁儿,我想问你一件事。”
计繁翻了个白眼,“你问吧。”
“你当初为何不听郁孤的劝告?”
计繁像是很惊讶,看着云渊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四哥,且不说我曾遭云浅算计差点死掉,便是侥幸活下来,以后怎么过,难道还要听一个算命先生的话?倘若他说我活不过明天,难道邀我现在便躺在棺材里等死么?”
云渊闻言,突然失笑道:“并没有要你……”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因为一些还未曾发生过的事而虚度此时呢?死生虽有命,可人活着的时候,自然要好好地活着……”
计繁顿了片刻,“从前我总是把死挂在嘴边的时候,四哥不是也曾说过我?现在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这不一样。云渊想说,见到计繁一脸委屈的表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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