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直接带了李锦华和祁平远走了正殿,然后带到偏殿门外,道:“殿下就在里面,二位进去吧。”

    他细皮嫩肉的脸上红彤彤的。

    祁平远摇了摇头。

    李锦华提着药箱,跟在祁平远身后进了一处偏殿。

    殿内的摆设和李锦华的记忆里的相差无几。猩猩红的细绒地毯,四角各压了一盆齐腰高的寒兰,都没开花,墙壁上挂了许多副书法字画,那都是成祖皇帝的真迹。

    不知道是仁德帝怕被人诟病不敢摘掉,还是赵如懿发善心让它们留下了。

    “拜见殿下——”祁平远先行了礼。

    李锦华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提着药箱,向前低下头。

    赵如懿正坐在案前,一手黑棋,一手白棋,双手博弈,“免礼,都起来吧。”

    李锦华抬头看向赵如懿,见他面色微红,眉宇舒展,还算是康健之相。

    殿里没有旁人,方才就赵如懿一个人在这里下棋。这一点还是和李锦华的记忆里一样。赵如懿宽和仁慈,不善言谈,时常喜欢把自己关起来,然后让左手和右手一起下棋。

    赵如懿微笑:“你们自己找地方坐吧。”

    下棋之人最忌分心,赵如懿复又低下头去,左手的黑棋渐激勇猛,右手的白棋徐徐图之,几乎是节节败退,但又拿捏到了黑棋的实处。

    祁平远哭笑不得:“殿下,您还是这样,自己和自己下棋,永远不输不赢。”

    “那有什么,谁说下棋一定要下个输赢。”赵如懿抬头看了祁平远一眼,笑道:“来来来,好友,这局棋便宜你了,你选黑棋,还是白棋?”

    祁平远笑道:“自然不是选白棋。”

    祁平远和赵如懿关系比李锦华想象中的更亲近,不像君臣,倒像是......朋友?

    李锦华沉默着找了个角落站好,然后开始贪婪的环视元启殿的一切。

    她的父皇,就在这元启殿中去的。听说,母后留在这儿陪他了。不知道那猩猩红的地毯里,有没有染上他们的血......

    记得赵锦帝姬小时候,最喜欢赤着脚跑进元启殿,然后被母后抱起,一边斥责一边为她穿鞋。一晃,她长大成人了,父皇母后都不在了。

    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道突兀的清凉的声音。

    “你会下棋吗?”

    李锦华从回忆中拔出来,抬头望向祁平远和赵如懿。

    她的凤眸半眯着。

    祁平远耸了耸肩,表示不是他,指了指对面的赵如懿。

    “呃,殿下是在问我吗?”李锦华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微红的鼻子。

    “嗯,就是在问你。”赵如懿微笑道:“你会下棋吗?”

    李锦华顿时愣住,清透的眸子里升起一丝薄雾迷茫,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祁平远差点拿棋子丢她,“会还是不会,哪有人说会又说不会的。”

    这确是冤枉李锦华了。

    她点头,是因为当初她的棋艺还是赵如懿替她启蒙的。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帝姬,才不会想到去学什么下棋,那次是赵如懿威胁她,若是学不会下棋,以后都不要再跟着他了。

    她摇头,是因为赵如懿算她半个师傅,穷及她的一生,也不可能会超过赵如懿已登峰造极的棋艺。

    赵如懿轻叹道:“罢了,祁大人这步棋已经下到了山穷水尽之处了,你不妨来瞧瞧?”

    李锦华走近前去,看了看纵列排布的棋子,问道:“祁大人当真觉得没子落了?”

    “废话。”祁平远睨着她,语气矜娇刻薄。

    李锦华心里有主意,多看了几眼棋盘,黑子,白子,她看着看着,就伸出手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成堆的白子旁边。

    “妙。”赵如懿点头,笑着看向李锦华,“没想到你这小医徒,医术好,棋艺也好。”

    祁平远也看了眼刚才李锦华落子的位置,扭头,眼神复杂怀疑的看着李锦华。

    “原本这已经是死棋了,你替祁大人将这盘棋下活了,是我输了。”赵如懿起身向李锦华颔首,才坐回原位。

    这是君子之举。

    棋如人生,若是山穷水尽之时获得了一线希望,局势活了,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李锦华想,赵如懿这么个活灵活现的男子,为何要生在德亲王的肚子里,若是生了成祖皇帝的血脉,该多好。那样李锦华和赵如懿就并不会站在对立面儿了。

    赵如懿,是个好人。对谁都好。最是孝心。

    李锦华低眸抿唇,闷声道:“难道殿下就是为了下棋才宣我们来的?”

    “不然呢。”赵如懿笑着。

    李锦华撇撇嘴,她还以为赵如懿是叫人过来给她复查伤口的。

    赵如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我的伤已修养一月有余,基本无碍了,劳你和乔院首挂心了。”

    “不敢担殿下这番话。”

    李锦华刚想委婉的表示一下心虚,殿外就来人了。

    来的是薛黄门,被一众黄门内侍众星拱月般拥簇着走进来。

    那薛黄门手持圣旨,头颅高傲抬着,仿佛在从鼻孔里面看李锦华和祁平远,当目光看到赵如懿的时候,客气了许多,堆着笑,里面又夹杂了些许生硬:“殿下,接旨吧。”

    早前的赏旨前几日就全颁下去了,该赏的赏,该升的升,只有诺大的元启殿,没什么名头。时至今时,赵如懿的身份还是世子。

    薛黄门目光复杂,也没理会赵如懿没有下跪,还坐在那儿,直接把旨宣了。

    “......陛下有旨,世子听封。朕之独嗣如懿,温顺恭谨,宽仁达雅,大仁大义,有肃邦安国之才,现敕封为‘温恭郡王’,食邑三千户,允汝不负众望,福泽大周。钦此——”

    偏殿里没什么人,薛黄门的声音尖细,充斥了每个角落。

    “郡王殿下,接旨吧。”

    李锦华蜷在地板上,抬头去看赵如懿,只见他坐在椅子里,神色淡淡,嘴角带笑,“好,请薛大人替我谢过陛下。”

    仁德帝还在前庭的赏宴上犒赏新贵旧臣,薛黄门不便久留,浩浩荡荡的领着小黄门们离去了。

    李锦华站起来,望着薛黄门的背影目露沉凝。祁平远憋不住,先问了:“殿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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