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平远憋不住,先问了:“殿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仁德帝没有别的子女,只有庚皇后所出的赵如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就算不立封太子,也不该是个郡王吧?!”祁平远为他抱不平,“护国公那个老东西都封了五千户,怎的,到你这儿,三千户?打发叫花子都不带这么利索的。”

    李锦华推了推他的肩。

    “你这是说在给谁听。”李锦华清凉的眸子里看着没什么感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殿下能如何。”

    时隔许多年后,李锦华想起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会心虚上好一阵儿。

    她既然无法让赵如懿割舍和仁德帝的血脉亲情,那也要给赵如懿的心里埋下颗种子,不能叫他和仁德帝太亲近。否则,到时候最受伤的还是赵如懿啊。

    祁平远和李锦华离开了元启殿,刚出偏殿的时候,先前那个小黄门就守在门外的游廊处,见他们出来了,红着一张俏脸行了个礼。

    祁平远摇了摇头。

    李锦华提着药箱跟着后头,沿着长长的宫道,准备回太医院去。

    祁平远忽然道:“听说仁德帝的赏宴摆在玉露台,咱们去瞧瞧吧。”

    李锦华停在宫道的转角处,一副预感不大好的样子。祁平远回头看她,笑着,“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两人穿过了太液池,上了一个蜿蜒的假山亭子,那儿视野最好,能一眼望见玉露台,望见里面的所有人。

    祁平远站在亭子里,远远眺望宴会里的歌舞酒影。

    “李锦华,你怎么又开始发愣了?”祁平远扶着额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

    他仿佛看穿了李锦华,目光清浅的看着李锦华,嘴角擒着一抹运筹帷幄的笑意。

    李锦华摇了摇头,道了句:“没什么。”

    没什么。她只是刚刚在元启殿时,看见了赵如懿手中的帝谕布帛尾处落下的玺印。

    “你说,若一朝帝王,没有传国玉玺,他的帝位算不算名不正言不顺。”李锦华转头看向祁平远,清娆的面容上扬着浅浅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祁平远回道:“这自然不能算是名正言顺。”

    顿了顿,他捋着青黛色的袍袖坐下,靠在石椅背上,又道:“大周自古讲究体统规矩,若一位皇帝没有玉玺,就算满朝文武都附和他,也只能算是篡位,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

    “哦。”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什么。”

    “你这臭脾气,跟乔院首一个样儿。”

    李锦华笑了,“那他还说我跟你学娘们儿了呢。”

    祁平远站起来,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回去吧,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李锦华再次笑了,拿好了药箱,随他下了亭子,按原路返回。

    冷不丁,在宫道转角处又遇到了“冷面将军”。

    “尉迟将军,哦,不,现在该唤您‘安平侯’了。”祁平远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一副深谙交友的模样,和那尉迟将军,啊呸,安平侯扬笑言谈。

    李锦华低着头,飞快地睃了那人一眼。

    也是。尉迟衍立了大功。仁德帝该赏他,该大赏他,加官进爵,封侯赐金。

    李锦华站在祁平远身后,“见过安平侯。”

    “嗯。”安平侯尉迟衍点头。

    还是冰冰冷冷的,惜字如金。

    尉迟衍旁边的侍卫笑着,“小医徒,我家侯爷虽然有时候板着脸,可还是挺和善的。”

    那侍卫就是上次在军帐里凶了李锦华的那位。

    闻言,李锦华垂着眸子,面上四平八稳,没什么表情。

    封睿是个虎性的人,见李锦华臭着一张脸不愿理会自己,顿时有些伤心,“你怎的生得这样小气?”

    李锦华继续垂着眸子,不愿搭理。

    安平侯开口道:“‘温恭郡王’的伤势已大好,李锦华你以后都不必去复查了。”

    “什么意思?”

    “我怀疑你居心不良。”安平侯说得直白,十分直白。

    祁平远笑道:“你俩这是冤家?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职,安平侯你岂能不允她去给殿下瞧伤?”

    祁平远和尉迟衍不大熟,只是偶尔喝过几次酒,从旁人那儿听说过这人的严苛冷血,是个罗刹阎王。今日多聊了几句,觉得他就是个不讲理的莽夫。

    祁平远沉了沉脸色:“难不成元启殿的侍卫都是安平侯你安排的?”

    安平侯看着祁平远,如鹰隼般的眉眼不怒自威,睥睨的看向李锦华,道了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封睿一头雾水,安慰道:“小医徒,我家侯爷就这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李锦华动了动嘴皮子,想了想,还是没理他。

    祁平远道:“这个尉迟衍,有点奇怪。”

    李锦华笑道:“不是有点,是非常奇怪。”

    两人回了太医院,蔡俊和曹明正在打骂一个宫女。

    祁平远沉着脸,迈步走过去,“怎么回事,蔡俊你越发无法无天了!”

    那蔡俊住了手,被曹明拉到一旁。蔡俊撑直了腰板,“这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泼皮,赖在太医院里不肯走,祁大人岂能怪我。”

    祁平远看向那个宫女,衣饰污糟,确实有些像泼皮的样子。可这里是大周的重明宫,岂会有无缘无故跑到太医院来撒泼的人。

    祁平远问道:“你是何人?”

    李锦华回屋放了药箱,本想去后院找乔温言,路过门口时看见了那个污糟糟的宫女的脸。

    李锦华的眸子陷入一片幽静,沉默了半晌才走出去,走到宫女跟前,截了祁平远的话:“你是何人。”

    那宫女瘦瘦小小,害怕的缩成一团,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众人无所适从。

    “我......我......”

    李锦华缓了缓脸色,放轻了声音,再次问道:“你是何人。”

    宫女瘪着嘴,十五六岁的脸庞上揪出了一层凄苦,哭道:“我是太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她早晨咳血了......她咳血了......你们,你们能不能去帮忙瞧瞧......”

    蔡俊曹明两人举头望天,装作没听见。

    祁平远撑着下巴,有些疑惑。太妃?赵家的宗亲,不都被逆王杀干净了?

    李锦华却把宫女扶起来,握着她瘦骨嶙峋的腕子,轻声道:“慢慢说,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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