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辩不过他,索性也不开口,只是面容平静的看着老者。蓟生被看的不好意思,意识到自己与一少年一般见识,实在没趣,讪讪的笑了笑,搓了搓手,开口道“你常行走大河边上,难免来日腹中饥饿,抓些肥鱼来食,却有些要领你需晓得,时令,地点,环境,时节,暗流,诸多因素均会影响你最终所获,譬如,当下为春,鱼儿经过一个寒冬的煎熬,身体上储存的油膘早耗了干净,这时河水又冰凉,且水中缺少鱼儿所需,鱼儿大多清晨之时,躯体僵直,游动不便,这时若是上手捕捞,往往必有所获,且枯枝败叶之下,往往有你料外惊喜。近了午时,这河流的温度便渐渐上涨,暗流增多,即使河流的同一位置,若是水深不同,水温亦有差异,这便须得你大量经验。正午之时,日移中天,这河水南岸和北岸,在春季亦是水温差异颇大,而江心之中,亦是另有乾坤。而鱼儿,大多更是稀罕水温偏高之地,若是到了夏季,这个定律便行不通,水温偏低之处,往往才是鱼儿聚集之地。这处说来十分复杂,若是以你天分,想来,约么有三年之久,大约可摸清这河水习性罢”。
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日头,说道:“我今日便与你捉几尾鱼儿上来,让你识得我的手段,那边的野熊待得醒来之时,我若是不能捉来三尾上好的鱼儿,我便于你倾囊相授,只看你可悟得几分。”
这刻说着,将自己的头发挽了起来扎好,把宽大的袍服脱去,露出内里麻衣,挽了袖子,大步走进大河之中。
黎乐得清闲,正好这大日曝晒,乐得坐看蓟生一展身手,蓟生嘴里叼了一只骨刀,噗的一声,进去了大河。
黎嘴里哼着小调,悠悠的摊开双腿坐着,伸手搭了凉棚,看着逐浪前行的老头抬头看了某处,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双臂猛烈拨水滑动。忽的双腿立了起来,足心向天,跳动不已,似乎在向着黎炫耀,造型却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如同一只蛤蟆般。
黎被这老头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噗嗤”一声,完全没有预示的,黎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水下的蓟生不知究竟做着什么,居然做出来这样的动作,“这老头是发了癫吗,一点没有长者的样子”,黎看着蓟生在大河之中“足蹈”,笑过之后,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水面上音迹全无,水面一片平静,黎四处扫视着并无踪迹,约么过了一杯茶的时间,老头突然自远处河滩附近冒出头来!对着黎招了招手,手中骨刀上,两条硕大的青背鱼儿赫然在列。
岸边的黎心中一跳,“好快!”要知道,以黎的眼光来看,这老头儿并不似黎一般修习过功夫技击,而如此迅捷的速度以及水下长时间的闭气,在黎看来,数十丈的距离一口气在大河之中悄无声息的奔行出去,这一点,黎自问做不到。
但是,当黎看到蓟生手上的鱼儿的时候,黎还是没有忍住,伸长了胳膊,对着蓟生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微笑的看着蓟生。蓟生在近河心的地方向着岸边游来,他的角度是看不到岸边的景象的,只能看到黎对他伸过来的手指,蓟生对着黎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临近岸边的时候,黎大声喊道“老人家,你的第三条鱼呢?”“三”字尚未说出口,水位已不及蓟生腰部,见得蓟生左手捉来一条体型颇大的鲤鱼,不禁停止了发声。
蓟生见此,眼眉对着黎向上挑了挑,又扬了扬左手中的活鱼,晃动了一下脖子,似乎在说,“小鬼,我赢了。”再向上走,蓟生见得那小兽此刻蹲在远处伸长了舌头看着自己,顿时呆住了,左手的活鱼忽感压力骤减,猛力挣动,一摆尾巴,向着深处去了,瞬间蓟生眼睛凌厉的看向黎。
黎噘了嘴巴,耸耸肩,并未说话。
蓟生将骨刀和鱼儿扔向黎,冷哼了一声,黎哈哈接住。
“大师,今次你失败了啊。”此刻“大师”这个称号,在蓟生听来,格外的刺耳。
“哼,这次我走了眼,这只小兽居然这么快醒来,我不会食言的,再给我半柱香的时间,我捉来方才那只鲤鱼!入了我的手,也敢跑!”
噗通一声跳进了大河之中。
黎和小兽津津有味的品尝着大师蓟生的野味烤鱼,一边不住点头称赞,一边大口啃食,全然不顾此际还有些发烫的鱼身,而老者却在手忙脚乱的烧制食物,侍候这两位“贵客”,“哼,今次是你们走运,可尝到孤的手艺,寻常人等.......”
黎嘴里发出“嗯嗯哼哼”的声音,一边点头一边大吃特吃。
“前辈,你这肉里加了什么东西,这样香糯,软的把我舌头都化掉。”黎嘴里嘟囔着,不知不觉间,黎的称谓由老丈换成前辈。
那边老者嘴里叨叨不停,见得黎正埋头大嚼,心中很是满意,惬意的坐下来,烤制着自己的那条鱼儿,闻听黎吐齿不清的话语,“臭小子你说些什么?”
黎好不舍得咽掉嘴里最后一口鱼肉,这才口齿清晰了一些,“我是说前辈,你这肉是如何做的,很软很香,我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蓟生并不回答,他伸出左手食指,点指了指还在大吃的小兽,歪着头想了一下,“应该是这野熊最喜食的东西之一。”黎皱了皱眉,显然还是没懂,看着手里仅余丝缕的鱼肉,金黄的油脂残留鱼骨之上,始发觉手指粘稠不堪,沾染了鱼脂,余光看去,那边小兽以舌头舔掉了最后一块鱼肉,抬头向黎望来,黎想了想,将鱼身扔给了小兽。
刚刚吮完手指,满不在乎的在身上抹了抹,“前辈,嘿嘿,你何时打算教我捕鱼?”
“没看到老子还未食?”蓟生没好气的说道,“你两个是饿死鬼转世吗?怎的吃的如此快?”边说着,边自身旁的小陶罐之中,拿出毛笔,蘸了些什么东西出来,飞快的在鱼儿身上涂抹,手法很是熟练。
这一幕黎并没看清,因为黎刻下正看着小兽狼吞虎咽,黎发觉这小兽似乎越发的喜欢吃鱼,且饭量出奇的大,且说今日这鱼,多亏蓟生手艺高超,便有数斤重,也不过堪堪喂饱小兽。黎摇了摇头。
“咦,这是什么?”黎看到蓟生熟练的在鱼儿身上抹着什么东西,用鼻子嗅了嗅,“咦,好像是有菽脂,不对,另有他物。”黎站起身来,走过去,看到蓟生以毛笔涂刷,顿时哭笑不得,“前辈,毛笔,也能有这样的用法吗?”
“臭小子,你懂什么......”蓟生不屑的瞥了一眼黎,“这样才可均匀的将佐料涂抹在鱼肉上面。”
恰好此时,有一处鱼肉因温度适宜,滋滋的传出爆皮的声音,顿时鱼香满溢四方,焦黄的鱼皮之上,“噼里啪啦”传来的声音,鱼油和菽脂混合传出的香味,强烈的刺激着黎的味蕾。
“怎会有如此香气?前辈你手艺也未免太好罢?咦,你是怎做到这般焦黄?”
“蠢材,我方才便说了,里面加了蜂蜜,”蓟生一指小兽,“这野熊天性最喜食蜂蜜,亏你还要养他,这点儿小事也不知晓?徒惹人耻笑。”
黎嘿嘿的笑了几声,也不辩驳,蓟生见得没了斗嘴,顿感无趣,顿了顿,说道“这蜂蜜加入的时机,靠得乃是千锤百炼来的经验,若是早了一分,便会烤制过程之中,失了味道,烤制出来的鱼肉,干涩无比,若是晚了一分,则香气无法渗透进入鱼肉中.....你这是在作甚!”蓟生忽然看到黎将毛笔自陶罐之中拿出,在舌尖上舔了舔,顿时大惊。
“止住!莫要坏了我的蜂蜜!”
“呀,真的好甜,”黎又以手指蘸了蘸毛笔上的蜂蜜,用舌尖舔过,气的蓟生欲飞身而起,伸腿直接踹了过去,“小贼!你知老子取些蜂蜜受了多少苦头!岂是你馋嘴之物?”
黎一闪身躲过,“前辈大人大量,息怒息怒,就食这一口便算。”边说边站起身来,四下里翘望。
“你在乱瞧什么?”蓟生被黎的动作搞得摸不到头脑,不由疑惑问道。
“前辈,嘿嘿,我观看此岸,不过春日才至,四处并不似有蜂巢,这蜂蜜你是如何得来?”
“嘿嘿,臭小子,想来你也不知道,这时哪有蜂巢,你看我这蜜罐,乃是我族不传之宝,要知道我蓟国人,乃上古五帝之帝尧后人,嘿,唐尧你听过没有?”蓟生面露得色,鼻孔都要冲天上去了,“帝尧极为擅长的便是制作陶器,曾居于陶邑,如今之地为曹国,乃古陶国之地,你这后生,不晓得此事也是正常,我这陶罐,绝不同于普通陶器,即便是新鲜的蜂蜜,放置进去加了封盖,亦绝无腐坏之理,可历久存放,方才你所品尝正是前年蜂蜜,如今尝来,味道正佳。”蓟生闭了眼睛,捋了捋胡须,正徜徉在自己的甜蜜之中,鼻间传来一声满意的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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