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小兽本来见得黎那颗头颅在水中沉浮不定,等待的颇为焦急,某个刹那之后,忽然发现黎的头颅渐行渐远,最后居然自浮波之中消失不见,小兽苦等良久,小爪在岸边焦急的来回踱步,猛一跳,跳进了大河之中,这岸边的水位实在很浅,大约只及小兽腿高,小兽见得无事,便继续朝着水里走,越走,水位越高,到的最后,小兽被水流冲击,双脚已脱离地面,逐渐向着下游冲去,一个浪花翻起,小兽似一叶飘摇一般被抛起,又重重落回水里,哀嚎了两声,口中灌了几口河水,纵使小兽天生善泳,而今太过年幼,很多天并未发掘,依旧是难以抵抗水流冲击,小兽随波几番沉浮,口中已呛了数次水,忽的感觉身下一股大力拖来,小兽原本侧仰的身姿得以归正,已被水流冲击的七荤八素的小兽费力的回头看了一眼,低吟一声,黎一把抱住小兽,看了看此处离得岸边并不太远,筋疲力尽的身体,咬着牙拖着小兽向着岸边划水,筋疲力尽的锻炼黎做过多次。黎的师尊便曾讲过,即便是到了筋骨皆疲的地步,若是含住一口气,舌尖顶住上颚,仍旧可以行事,而修习武技,除却强健筋骨之外,更是要延长这一口气的时间。
此刻黎感觉原本便需尽力去划水,此刻拖着疲劳的身体身侧抱着渐渐失去挣扎的小兽,手臂如此沉重。好不容易前行几米,眼看着要着陆,忽然侧面打来的浪花便使得自己失了重心,重新回到水中。
黎心里是万分感激自己的师尊的,若是无早年那严苛的从不间断的武技修习,自己的意志想来绝不会有如今这般顽强,抱着小兽的右臂此刻因为过度疲劳,强烈的肌肉酸痛使得黎险些保持不住,略一松懈,小兽便有被冲走的危险,无奈之下,黎拔出青剑。
借助青剑之力,黎咬牙狠命滑动,终于双脚踏上河泥,黎一口气再也憋不住,浑身松懈下来,浑身上下布满水珠,涨的通红的面颊,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河水。
艰难的将剑插在背上,右臂此时已是难以动弹,左臂费力的将小兽自僵硬的右臂之中抱出,这右臂爆发出激烈的疼痛,黎将小兽抗在肩上,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向着岸边一步一步的行进,落日的余晖洒在黎的脸上,自黎高挺的鼻之下,半阴半阳的样貌看起来颇为神秘。小兽被黎放下蹲在岸边,黎一把躺下,任由身上沾满泥土,此刻沾满金光的脸颊上,贪婪的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小兽正趴伏身侧,黎无力的闭上眼睛,呼吸着。小兽亦是一口一口的吐着水,艰难的抬头看了看身侧的黎,小兽嚎了一声,大口呼吸着。
此际黎亦并不清楚,他一时仁慈救下的小兽,未来亦会是挽救他的生命。
休息片刻之后,黎挣扎着起来,身侧的小兽抬头看了一眼黎,黑漆漆的眼睛富有光泽闪动着,黎知道小兽应该是无碍,只是疲劳过度罢了。
东方的一轮白月不知何时已然升起,黎以左臂按摩着麻痹的右臂,酸痛使得黎丝毫不敢妄动,半炷香的时间之后,熟练的手法使得酸麻的右臂恢复了活动,黎扭了扭脖子,活动筋骨,感觉身体并无任何不适,当即又耍了一套师尊传授的几式招法。
黎已自极度疲劳之中恢复过来,黎知道即便是非常疲累的时刻,亦是不能放松警惕,因在这野外,猛兽豺狼众多,稍有不慎,失措难返。
大约小兽确是惊吓到了,依旧是躺在河滩上动也不动,黎蹲身下瞧,小兽呼吸倒是平稳,躯体温热,只是神态蔫蔫,黎想了想,翻身去了岸边找来黑陶罐,伸手挖出少许,对小兽抹了一嘴,顿时小兽那两颗黑耀石般的眸子闪烁出灵动的光彩,翻身伏地,伸出长舌对着嘴巴舔来舔去,满嘴亮晶晶的油光。
黎见得小兽无事,起身将陶罐放置小兽摸索不到的树杈,顺手添了一把柴火。
“仲犬,我去捉几尾鱼,你且乖乖在此等候。”也不管这小熊是否听得懂,小兽目光跟随着黎的身影远去河中,眨了眨眼睛,低声号了一声,一歪头,又躺下身去。
这半天下来,夜幕悄然爬上星空,漫天繁星映衬着半月,前几日的雨水冲刷走最后一丝冬日的酷寒,漫天星辉洒在平静的河面之上,偶有一颗黑色的头颅时隐时现,在河中纵横。
一刻钟之后,黎摸到夜晚水流走向,在河中暗流处发现有些许砾石,悄声游过去,成功捉来两尾锦鲤。心满意足的回身上岸。
月华如水,一条银色丝带在这片土地蜿蜒,自岸边的少年自言自语“鱼儿啊鱼儿,我也是迫不得已,为了糊口,你便安心去吧。”手脚利落的宰杀干净,开膛破肚,掏净了脏腑,架上支架。
忽的,身边这鱼儿居然又跳动了一番,黎被吓了一跳,“哈,你这家伙,早已死的不能更透,却韧性这般顽强,是不甘于这般死去还是怎样?”拿剑脊拍了拍这尾较大的锦鲤,支起架子,又开始烤制鱼儿吃。
“咦,果然加了蜂蜜的鱼儿同我自己烤制的不同,嘿.....”黎和身边的小兽各自埋头猛吃,间或发出一声鼾声,小兽吃的颇为畅快。
一番猛吃之后,黎随意的以袖子抹了抹嘴巴,身边小兽意犹未尽的看着自己,两只前爪来回徘徊,“咦,你这样看我作甚?”黎摊了摊手,“我的也吃光啦,你还比我大些,想不到这般贪食,哈。”惬意的将包袱拿过来靠在身旁,倚了一株大树坐下,听着耳边哗哗的水响,抬头望着漫天星空,月华如水倾斜下来,夜晚的江风是有些寒冷的,黎不由自主的靠近了缩成一团的小兽,沉沉睡去。
一夜无事,大约黎今晚是太过疲累,即便是夜空中飞过几只体型硕大的鸟儿亦是未曾醒来。清晨,第一缕朝霞自地平面升起的时候,受到光的刺激,黎自然而然的醒来,伸了一个懒腰以后,发现身侧小兽依然酣睡,悄悄的起身,去得江边胡乱洗了个脸之后,冰凉的水直接刺激的黎失了困意,精神抖擞了一下。先是打了一套师尊所授拳术,昨日的经历以使得黎记忆深刻,原本缓慢的招数此刻在黎使来,更是别具一格,仿似陷入水中一般,松垮屈膝,躯体好似软弱无力,然而拳头击出,却是虎虎生风,一番拳脚下来,黎整个人感觉甚是精神,感觉此刻便是一头巨狼,亦能一拳震死。
黎回忆方才所使出招式,感觉与之在水中相比,总是差了一些味道,“说不得等下要再入水中修习了。”顺势着,黎停下来思考昨日那杀伐气息惨烈的蟒式散手。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黎想起师尊所书《拳经》,开篇语便是着意“心”与“意”。
“莫非要将自己意象成大蟒大鹤一般?”黎摸着下巴摩挲着,“试试再说。”
黎将自己的双手化作蛇形,眼神亦是变得阴狠,当即又是打出一式“蛟蛇出洞”!
黎明白了。
此招一出,黎便感到自己脊柱骨有异动,黎知道是自己使对了拳劲,这脊柱,如同人体大龙,而蛟蛇出洞,便是要化为巨龙!此刻,黎满心欢喜,兼且腰部位置,亦是暖洋洋,明白这蛇形散手行了气血,可壮腰肾。
当下盘坐在地,双手自然搭于双腿之上,感受此番气血运行,只觉血气蓬勃而发,贯注全身,双臂和腰部尤甚。
“这老头怎的还未来,今次包保教他大吃一惊!”黎信心满满。
打开那黑色大弓,弯弓搭箭,沉腰坐马!松胯屈膝!试了几箭,感觉精力充盈!信心十足!
初春时节,即便是晴日当头,清晨之时大多依旧严寒,而黎打完这几式拳法之后,只觉浑身微热,连平日里冰凉的小腹处,此际也颇为柔软,黎感到,或许自己的拳术精进就在这几日之中。
江上贴近河面的位置,依旧是稀薄的雾霭,以黎的目力,此际也是望不到对岸。岸边的黄草,大多沾染了晨曦的露水,低垂着头颅,偶有鸟雀沾水而过,传了不过两三声便散了。江上的鱼儿大多都沉得住气,大约是见惯了雾霭,一个个的都不出头来。
忽然黎听得江上传来若隐若无的歌声,伴着江水,黎听得也并不真切。侧耳倾听,身边的小兽都已有了异动。
“咦,这小家伙的耳力还真是出色。”黎喜道。
近前,黎已看到一叶黑色小舟跨过大河横渡而来,舟上一老者撑蒿前行,那歌声依旧娓娓传来,声音洪亮却是略显沧桑,黎自其中听到不一样的味道。
歌曰“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前辈好早!”黎扬声道,正直了身体,左手压过右手,手藏于衣袖之中,举手加额,弯身对着蓟生鞠躬,末了,起身,双手再次齐眉,遂双手低垂,道了一声“蓟老万福。”
蓟生一副怪异的神色“咦,你这小子怎的今次如此有礼貌?莫非是有甚诡计不成?”
“嘿嘿,前辈昨日与我之教诲,黎断不敢忘,”黎又是行了一个揖礼,“师长之礼,前辈当受。”
“哈哈,好小子,也算本人未曾看错。你且说来,昨日莫非有何收获?”。
当下黎便同蓟生讲了一番昨夜下水捉鱼之事,兼且讲了一番自己的困惑。
蓟生倒是颇为耐心的听着,偶尔插上一句,也不大在意黎讲的是什么,只是一直盯着黎面部看,黎心下奇怪,倒是也不好明言。
“前辈,敢问你方才所唱的什么歌?听来我有一股悲伤之意。”
“哦?”蓟生看了黎一眼,“你这小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悲伤,胡吹大气,不过,今日看来,你同昨日似是略有不同,只是哪里不同,老夫一时说不来。如此,等下江边雾气散了,你便去捉几尾鱼儿来吃,”。
“哈哈,好。”黎干净利落的应道。
“咦,黎小子,昨日老夫似乎遗有一黑陶罐于此地,你可曾见得?”蓟生冷不丁的问道。
“啊,你是说那蜜罐吗?被我和仲犬食掉了。”
“仲犬是哪个?”蓟生一脸问号。
黎伸手一指,那边依旧懒洋洋四脚朝天躺卧的小兽。
“你居然食光老夫的蜜汁!天杀的小贼!”蓟生抓狂,哭笑不得。
“咦,前辈为何如此说话,我还以为是你知道我俩喜食蜂蜜,特意留于此地。”黎一副惊讶的表情。
“哼,此事容后再说,你现在便去给我捉几尾马口鱼儿回来。”
“现在?”黎看了看河上依旧薄雾阵阵,“前辈你不是说待雾散去再捉?”。
“嘿,你便不知了,清晨这鱼儿大多未收日光照射,运动迟缓,易于捕捉,且这个时节,”蓟生神秘的笑了一下,“水中有你意想不到之惊喜,今次老夫登船为你掠阵,若你有了闪失,老夫一把便会将你带回。”
“这时候水中除了冷以外还有何惊喜?”你将信将疑的看着蓟生。
“快,快,快,”蓟生见黎依旧不动,连喊三声,“快去,迟则生变,若是晚了怕是捉不到马口鱼,这鱼儿味道及其鲜嫩,比你常食的黑鱼青鱼要鲜美得多。”
黎闻听此言,当即解了扣子,除去外衣,露出刚健的后背,缓缓下水。
岸边冰寒的河水冲击当即使得黎打个寒颤,“这水真冷,也不知这老头是作何想法,不过是吃了你一罐蜂蜜,怎的如此小气,哼。”
大概到了齐膝深的水中,黎忽然想起,“前辈,这马口鱼你还未曾和我说过它的习性及分布啊。”一转身,见得老头坐在岸边船上嘿嘿直笑,而双目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似的。
这一问,老头打了个怔,有些飘忽的态度,看了看天,“今日这天气似乎是要大晴,你快一些吧,这鱼儿喜低温水流,居于水域上层,就这岸边附近你便可寻得。”
见得黎似乎欲言又止,大手一挥,“休要废言,把鱼儿捉来便是真。”挥了挥手,将黎赶走。
彻骨的冷水激荡,自上游处滚滚而来,越是往深处走,这水流越是紊乱,黎便感受到躯体各处的体温各异,大约走了一丈余远的距离,接近了胸口深的水流,一股冰凉的寒意,直接刺激的黎大脑都清醒。忽然,黎感觉上流水流有异,扭头向西看去,顿时一脸骇然。
“妈的,臭老头,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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