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仲武!滚出来!本公子要将你活剥了喂狗!”
“魏仲武!你不是东西!”
“我妹妹才十七岁!你个畜生!”
九原学室门口聚了好些南楚的年轻人,衣着华贵戴高冠,身挂杂佩系香囊。
为首的叫申于远,撸了宽大的袖子,提着剑,在大门外暴躁地走来走去,怒气冲冲。
不时停下朝门里张望着大骂,旁边几人也插着腰给他撑场子,还带来不少家丁护卫。
申于远是楚商家的公子,父母都在南郢,派他这个长子来照管九原生意。
家里有鱼塘、畜场和柘田,是卖食材的,醢酱、楚酪和柘浆的原料。
还有南楚稌米和鱼干螺肉,都是些北方罕见的东西。
且他只跟南楚人做生意,不大瞧得起天秦北境。
觉得这里酒食无味,生活单调,与南郢差得太远,主要是没有舞乐。
哦,他就是妹妹被魏仲武亲过的那个。
此时尚在早课,他纠集了一帮阔少在学室门前吵吵嚷嚷着要闯进去,当场被门口守卫拦下。
可拦不住他的嘴,刺耳的声音飘过学室垣墙,飘进武班的校场。
校练里二十多个弟子纷纷停下手中武器,先是循声聆听一会儿,待听清了姓名后,又统一看向事主。
魏仲武被这声音扰得心烦意乱,手里的长棍越挥越快,挥得棒啸生风。
接连几招下劈,把被冻硬的土地生生劈出一指深的斜洞来。
棍尖将硬土高高挑出一块,随即又被他在空中使棍击碎,散成粉末。
最后一招落罢,举棍定在当场,下身弓步稳稳定住,上身肩背起伏不止。
冬天练出一身大汗,眼睛瞪得像要吃人。
校场大院儿静得出奇,周围没人敢上前说话,只他一人呼哧呼哧收放胸肺,口鼻紧闭呼着粗气。
“杂音乱耳,继续操练!”
武班令史冲着周围大喝一声,弟子们这才有了些动作,往旁边散开,还不时朝这里瞄着。
这武班令史,就是武班的授课老师,生的腰圆膀宽,个头却矮,四肢粗短,是个扎实的墩子。
他当然也听见外面的叫嚣,并不打算理睬,自己的职责是让眼前这些弟子可以顺利通过明年仲春的考校。
“魏仲武!”
令史见他不动,光傻站在那里憋气,憋得脸色通红,便又单独呵他一声。
“在!”
魏仲武一个并腿,收起弓步,直直站在场中。
双目凝视前方,前面是心不在焉、一边练棍一边往这里偷看的章冲跟王宪。
额头上的汗珠跨过眉弓淌进眼里,辣得仲武猛眨下眼睛。
令史背起手绕着他走上一圈,他身高其实只到魏仲武的鼻底,仰头看了一圈,在这个满身冒着腾腾蒸汽的少年面前停下。
魏仲武有些紧张地向下瞄去——
“不许看我!”
令史不喜欢弟子们跟他对视,人人都比他高,在近处与他对视,就是人人都在俯视他。
他第一个音刚出口,魏仲武就立刻收回眼神,揪紧眉心。
令史严肃道:“为何不练?”
“弟子……”
空中又飘来些喷骂碎语……
“你们九原堂堂监御史家的二公子!窃玉偷香!丧尽天良!”
……
“吃着赵家碗里的,还偷着我们申家锅里的!你们天秦人就是这副德行的吗?”
……
明明是个顶好的天儿,阳光把九原城照得暖暖和和。
可魏仲武头上却蒙了团乌黑乌黑的阴云,把他的脸蒙得黑压压的,心也被塞得沉甸甸的。
接下来的话就更加难听,魏仲武实在忍受不了,目光盯紧前方,冲令史道:
“孟令史,他乱说,弟子这就去让他消停,免得扰乱学室清净。”
令史面无表情:“你是学室武班弟子,早课期间,必须在校场操练。”
“可是——”
“去!”
魏仲武叹口气:“嗨……”
“没力气吗?大点声!”
“嗨!”
他“嗨”完拎起棍子跑去章冲王宪身边,开始对招。
“魏兄,”章冲随意挥着棍子小声道,“你是不是真把那申家姑娘给……”
“当然没有!”
魏仲武立即反驳,语气坚决,可随后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我是……是翻过她家院墙,可也只在院中见过几面,绝无苟且。”
“诶?可外面怎么都传你……”
“我怎知外面如何传成那样的了?连我妹妹被箭射中,都传出三种说法——”
“专心操练!休得多言!”
令史又朝他们喝去一声。
三人背过身去,魏仲武和章冲哐哐啷啷地比棍,王宪在旁压低声音问他:
“我听医馆的人说……那申姑娘好像有了身子,莫不是魏兄做了什么不肯认账?”
“这、别人不明白,你二人还不了解我么,我魏仲武是那种做了事却不敢承认的人么?且不说本就清白——”
“魏仲武!你能躲一时,你躲得了一辈子吗?这孩子生下来铁定要跟你姓魏!”
这句话可是个彻底甩掉脸面的大杀招,昏天黑地的巨污洪水滚滚而来,几乎要把姓魏的给活活冲垮。
魏仲武本就跟章王二人解释得左支右绌,此刻如惊雷盖顶,他抽搐着脸猛地转过身去,怒意盎然。
“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你出来!别躲在学室当个缩头乌龟!”
容易冲动的少年本就急于解释,这时经不住激将,提拎棍棒疾迈着步子,直直穿过充满阳光的校场。
“魏仲武!”
令史凶着目光喊他,他满脑子嗡嗡的,根本听不见,一步都不停,非要出门去理论个清楚。
弟子们哪有心思操练了?都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好奇表情,嬉皮笑脸地一拥而出。
令史大吼着让他们回来,可矮个子的小短腿,根本拦不住这些野了心的弟子们排山倒海般的冲劲,便只好跑去找文班令史来帮忙。
魏仲武一跃出了学室大门,顺着惯性往前冲去两步。
申于远没想到他真会出来,窜身躲到家丁护卫身后,警惕地盯着魏仲武手中长棍。
其他楚商公子也往边上让开两步,推着同样持着长棍的护卫上前。
魏仲武左右看看,自己出来了,可叫阵的人却躲了起来,只留一圈棍棒跟自己说话。
身后是看热闹的同学,都等着瞧自己要如何收场。
魏仲武向后丢掉长棍,往申于远那边走去两步。
“挡住他!别让他过来!”
申于远笨拙地举着短剑,指挥护卫往前挡去。
他这短剑珠光宝气的,剑柄全铜,镶嵌绿石,跟他腰间香囊一副德行,只是个装饰。
“申兄。”
魏仲武作揖道:“申兄方才所言绝非事实,自我与旁人订婚之后,就已向令妹道明原委,已经快一月未曾见她,不知……申兄为何来此说出那些?”
申于远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月?那二月前,是不是你翻进我妹妹的院子?”
魏仲武老老实实想了想,诚恳点头:“是。”
“那是不是进了她的闺房?”
他果断摇头:“在下从未进过申姑娘房中。”
“你说谎!”
“在下没有,与申姑娘只是在廊中相见。”
“相见?”
申于远脸上泛出一丝抓到把柄的惊喜:“相见都见到嘴上去啦?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对我妹妹意图不轨,还想狡辩?”
魏仲武瞬间涨红了脸:“这、不是不轨,我没——”
“没什么没?想抵赖?就跟你想赖掉你干的那些龌龊事一样?”
“我干什么了?”仲武收紧拳头。
“你干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左右两个姑娘的便宜都让你给占了,左右两家都留了你的种是不是?你还真是学室的好弟子啊。”
魏仲武怒火中烧,向前冲去两步,推开那些家丁护卫拿不稳的棍棒,伸过手去就要把他给揪出来。
“仲武!”
一道理性沉稳的声音远远喊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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