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恢复了寂静,只是空气中,却漂浮着焦躁的阴郁。
张旭一心想知道结果如何,而山脚下坐的那六人,也盼着能早些回去。
未至隆冬,深秋的风中已添了几分寒意。
何况六人身处山林之中,山林之风又素来阴寒。
忙了一个来时辰,六人个个出了一身的汗,此刻迎着风,便不觉都有些瑟瑟之感。
约摸两刻钟后,张旭听得,一人打半山腰那下来。
从来人脚步声与气息,张旭断定此人是何练家子。
坐在山脚下的六人也一下都站了起来,一人上前道:“三爷好!”
听到“三爷”两字,张旭就知道,来的是杜荣生近身护卫之一鲍兆兴。
杜荣生共有三名近身护卫,熊进刚、虎正国、鲍兆兴。
因三人本就是结义兄弟,故三人又有“大爷,二爷,三爷”之称。
三人中熊进刚性粗暴,虎正国为人阴沉,鲍兆兴较忠厚为人和善。
鲍兆兴笑道:“哥几位,歇好了吗?”
“好啦好啦,三爷有什么事您吩咐吧!”头先那人道。
“康总管让我下来叫你们上去。”
“哎!”六人随即便跟着鲍兆兴上了山。
听着脚步声已远,张旭这才直起身子,只是仍隐在大树后头。
看着半山腰上,那星星火光张旭却不知当喜当悲。
而今的一切,似乎都如他料想的一般进行着。
照理当喜,可这般的结果却并未他所想见的。、
张旭此刻心中却甚感悲凉,只是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墓中的妇人。
近二更时分山上的人就都下了,随着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黑夜,张旭吹亮火折,寻路上山。
半山腰的大冢,墓碑上“爱妻”两字尚清晰可辨,可墓冢上被翻动一新的土,却让人唏嘘不已。
只是张旭不知,那位夫人此刻是否还安然躺在下面?
而她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此刻,张旭又想起了父亲走前一夜,与他的那番长谈:
那日,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张思宜突然醒了过来,喝了碗白粥,便将他唤道床边屏退左右道:
“旭儿,爹爹来日不多,今有事须与你言明。”
“爹爹,您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孩儿已经让人去请弘宇了,您会没事的!”
张思宜却笑着摇摇头道:“旭儿,你就不必再劳神了,爹爹的身子爹爹自个知道。”
“爹……”
还没等他把话说话,张思宜久打断:“旭儿,爹爹今日要与你说的,是与你身世有关的事。”
“孩儿的身世?爹爹您说什么哪?”张旭茫然而惊错。
“旭儿,你不要急,你听爹爹跟你说,你是爹爹娘亲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和你娘亲最疼爱的孩子。
但你却并非爹爹和你娘亲所生,你是我们抱养的。”
“抱养的!”
这犹如晴天霹雳让张旭立时懵怔了,自小到大爹娘对他的关爱,他时时能感受到。
娘亲过世后,爹爹为了自己,再未续娶过。
可自己竟然是抱养的。
“旭儿,旭儿你怎么啦,旭儿!”看着儿子满目错愕的愣在那,张思宜担忧道。
“哦,没事,孩儿没事,爹您放心!”回过神的张旭强挤出笑脸道。
“旭儿,爹爹跟你说这件事,没有别的意思,你永远是爹爹娘亲的孩子。
爹爹只是不想瞒你,你娘亲走的时候曾嘱咐过爹爹,这事要在成婚后在告诉你。
可爹爹只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旭儿,你如果想去找你的亲生父母,爹爹不会怪你。
但你要记住,你永远是这兴义庄唯一的主人,这也永远是你的家。”
“爹爹,您不要再说了,孩儿明白,孩儿什么都明白。
您放心,不管孩儿的生身父母是谁,孩儿永远是您和娘亲的孩子,是张家的子嗣。”张旭含着泪道。
看着年迈的父亲,拖着病体还要为自己担忧,张旭心中甚感愧疚。
“好孩子,你真是爹爹的好孩子!”张思宜老怀感喟,接着又道:“旭儿,关于你的生身父母是谁,爹爹也不是很清楚。
将你送给我们的那位小妇人只告诉我们,你的身世之谜,就藏在你一直戴的坠子里。”
父亲过世后,张旭也曾细细琢磨过那坠子,可始终找不到一丝头绪,渐渐也就淡了。
毕竟他与养父母间的感,情绝非血缘二字可分割的。
而兴义庄,那时对他而言已,不只是个家更是分责任,一个男人理当承担起的责任。
守孝三年,张旭每每想起父母对自己视如己出般的疼惜与关爱,毫不介怀自己的出身来历。
而自己反倒心怀芥蒂,自觉惭愧。
思来生养本都是大恩,是自己心太窄,才招来那诸多烦恼。
慢慢的,张旭对自己的身世,也由抗拒转成了接受。
只是因生身父母那毫无线索,而兴义庄的生意在父亲过世又急需人打理。
张旭也就放下寻亲的念头,专心打理庄中事务。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想随陈子逸到太原后,竟在无意中得知那玉坠的来历。
而得知一切的张旭,错愕之余亦感疑惑。
他不明白,这陪葬的玉件,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难道自己杜家之子?
可庄中上下皆知,娘亲是在嘉兴的精严寺中“产”下自己,而嘉兴毗邻杭州。
自己若真是杜家之子,那位小夫人为何不直说?反倒把自己的身世跟那玉坠练到一处?
最疑惑得是,她救出自己之后,为何不将自己直接送往杜家?
难道自己与杜家无关?
可自己若不是杜家之子,为何坠子会在自己身上?
其实张旭最不明白的是,郝夫人会什么要把自己的贴身之物,送与他人之子下葬?
基于这诸多疑点,张旭方决定亲来杭州。
而琢玉坊中,康晏见到玉坠时的表现,也让他更加肯定,自己与杜荣生绝无干系。
想杜荣生至今膝下尚无一儿半女,若自己真是杜家死而复的少公子。
康晏看到那玉坠后,眼中除了惊疑外,当还该一丝喜气。
但张旭非但没有在康晏眼中看到那丝喜气,反倒觉察出康晏心中的那份顾虑。
至于这是为什么,就不得而知。
可这也让张旭确定,那坠子一定在红情绿意山庄中出现过。
只是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自己既然不是杜荣生之子,为何坠子会在自己身上?
而那小夫人又是谁?又为什么会说那坠子与自己身世有关?
是她信口胡诌的,还是别有深意。
张旭站在墓前暗自寻思着,突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在一旁林中一闪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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