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苦笑:“新旧更替,烽鼓不息,最先攻陷的多是各州府衙。
那般情形下,士族大户都难免分崩离析,何况杜家。”
欧阳祺懂了,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寻常人四处奔逃是为活命。
有野心的,则需趁乱世博一个身家。
有心人更需要那场纷乱,将那些见不得光的消弭于战火中。
猛地,欧阳祺脑中闪过一念,一晃而过,却什么都抓不住,不由得以眉心一拧。
“怎么了?”莫言发觉了她的异样。
“没,没什么。”欧阳祺自觉自己都没弄明白遂道。
“哦,对了,杜家那有件事挺蹊跷的。”
“说来听听。”这话勾起了欧阳祺好奇心。
“杜家祠堂而今供着三代人,杜荣生的曾祖父,祖父,父亲与其各自的妻子。
我们发现从杜荣生的祖父开始,杜家媳妇们死的都挺早的,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产子后不久离世的。”
“哟,这杜家男人是都克妻,还是杜家子嗣都克母呀?!”
慕言笑而不答。
二人心中都明白,这妇人产子虽颇为凶险。
但一个家族里,一人是意外,两人算巧合,但接连三四人都如此,那意外巧合中就不知掺了多少水分了。
莫言接着道:“还有,杜家男子似乎都没有续弦纳妾的习惯。”
“这习惯好啊,续弦不纳妾就不会有别的子嗣.
没有别的子嗣,就不会争产的风险,家族的秘密更是不过六耳,此种家风值得借鉴延续哦。”
欧阳祺一本正经地说着从摇椅上起身,走到莫言另一侧的椅子边一屁股坐下。
莫言起身给她倒了碗茶。
欧阳祺端起茶碗饮了口:“只是杜荣生就这么根独苗,怎么舍得给了旁人。
别跟我说什么兄弟情深啊,那事摆明了就是杜荣生的算计。”
“这事的确不正常,只是有件事比这事更不正常。”
欧阳祺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杜家的男人除杜荣生和他曾祖父外,似乎都不长寿。
杜荣生祖父、父亲都在三十出头的岁数就挂了。”
“嗯,看来杜家的运道不是一般的差啊。”欧阳祺摇了摇头一脸的感慨。
莫言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很差。
多年前斩的草偏根没去尽,留下了几尾小鱼。
十多年过去小鱼长成了大鱼,正扑腾着把他往水里拖.
他还不知死活的往河里赶,路上还招了一大拨人。
常年的见她家小姐给人挖坑,都是偷摸着来.
头回见自个儿刨坑埋自个儿,埋的那般大张旗鼓的,果真是极差。
“弄死人闺女还灭人满门,这得多大仇怨啊?!这么大的仇怨还跟人结亲,同房的时候就不膈应。”
欧阳祺嘟囔着,正饮茶的莫言差点一口茶喷出去,呛咳了两声,他很想说“小姐,这种事您怎么说出口呢?”
可想想自家小姐的行事为人,到嘴边话就咽下了。
欧阳祺只瞥了他一眼,就猜到了他因何被呛,便直接道:“英雄帖怎么样?有几家应下了?”
“五大门派都无一应贴。”
欧阳祺诧异:“杜荣生的人缘不是挺好的吗?”怎么都推了。
莫言笑道:“人缘好是不假,可他毕竟不是武林中人,若此事陈庄主代为出头或许还好些。
再则,他定的时间太紧。
蜀地的青城、峨眉本就赶不来,当然就推了。
崆峒就更远了,三位真人又一心修道原就不喜这些俗事,自然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少林、武当也都是出家人,这些年若非事关武林安危,他们极少派弟子下山。
杜荣生这事,在他们看来不是两商家的争斗,他们自不会插手。”
“那戏岂不是看不成?”欧阳祺有些失望。
“不至于,不至于,还不至于。”莫言连声道:“那五大门派与杜家原就是泛泛之交,不应约,想来也在杜荣生的意料之中。”
“那都有谁来了?”
“陈子逸,郝邵阳,张旭,还有邱公子,司马公子和邢、叶两位公子。”
“我哥怎么也想起凑这热闹了?”
“听说是张旭等人亲自入庄请的,想是推拒不过才来的。”
欧阳祺:“还有旁人吗?”
莫言想了想:“据外头传来的信儿,应该是没有了。”
欧阳祺眉心微拧:“这么说,这次来的都是比他小一辈的。”
莫言点点头,心存一事,思量一二终道:“只是陈子逸和郝邵阳与他亲近。
张旭跟二人有亲历了那夜的刺杀,真相未明前,心怕也是偏的。
邱公子和司马公子向来不喜管闲事。
邢公子面太嫩,叶公子又是个实诚人儿。
那事上,姓杜的明面上占着理,若他在用辈分压上那么一压,那戏就怕是唱不成了。”
“或许这就是他发英雄帖的目的。”
莫言垂眸不语,心中却认同欧阳祺的话。
杜荣生叱咤商海多年,断不是是个蠢的。
那事暗中解决弊大于利,发英雄贴便算是在武林各门里过了明路。
可他清楚,他非武林中人,与各门派的交情也不过面上的。
会应约而来的不过是陈子逸,郝邵阳那般的小辈。
而这样的情形才是他最易操作的。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错算慧夫人等人的身份,还有自家小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
莫言试探道:“小姐,您要出面吗?”
欧阳祺摇了摇头:“我只想看戏,可不想掺和进去。”
莫言翻了翻白眼:“……”这事您掺和的还少吗?
想了想,欧阳祺接着道:“算啦,还是找几个能压得住阵脚吧。”
“您想找谁?”
“武当里这应该不算远啊。”
“是不远。”
可人不乐意来,您总不能把人绑来吧。莫言腹诽。
“写封信去,如何?”欧阳祺询问。
莫言摇摇头:“难。”
欧阳祺邹了邹眉,心中似做什么决定,随后叹了声到:“要附上爷爷的名帖呢?”
莫言闻言立时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为看出“戏”就这么送了?莫言实在无语。
虽然早知道自家小姐有些不着调,可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没谱。
深吸了几口气,稳下心神,莫言抬眼一望。
欧阳大小姐早已离了座,此刻正站在几案前提笔写信。
想到她往日写信的风格,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忙不迭凑上前去。
格式对了,措辞圆和谦恭也有了几分晚辈样儿。
只是看到那“隐匿大案”,眼皮不由的挑了挑。
顺口道:“小姐,您这么忽悠道长合适吗?”
“忽悠?”欧阳祺瞥过面,煞是不解:“我哪里忽悠啦?”
莫言以目示之。
欧阳祺干咳一声,转过身子,正色道:“我这么怎么能是忽悠呢。
你刚才没听到吗?‘屠亲’啊,‘屠’啊!
杀多少人才能叫‘屠’啊?
这事,官府没有记档,你们也没收到风声,不是隐匿大案是什么?!”
莫言一噎,小姐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与对。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