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对不起，电话响了。”
很难想象原来真的会有人给我的手机打电话……这件事情虽然值得惊喜，但也提醒了我，旅途中要随时把手机调成静音；这很重要。
眼前的气氛十分之微妙，为了维系它，我只能向老丑表达自己的歉意，然后再接电话。
然而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肌肉过度隆起的绿色石头，完全没有反应。
芳芬雅就在这时候慢慢靠过来，然后抱住我的腰。
看起来她和我有相同的预感。
“喂~”
“芳芬雅接电话你也这样么。”
电话的另一端就是塔麦斑娜，但是来点显示却是鹤羽晴阳的手机号码。
那是经过电流转译，带着熟悉嘈杂的音场，不过那一声带着撒娇的应答却一下点炸了我的脑子，一种暴躁让我想要骂人。
这要是换到以前，我大概就会直接挂掉了，然后等个几秒钟再拨电话。
“你这不是很快就接了嘛？所以我会这样，耀英檀呀~你在做一些偷摸的事情时总要把手机关掉的，要不然像现在这样，多危险。”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很危险……”
然后我看了一眼老丑：
“你会说对不起么？”
显然不会，在我说了那三个字之后，塔麦斑娜很熟练地扣掉了电话。
然后我对着手机屏幕愣了一秒，又花了大概两秒钟打开绝对静音模式，在这短暂停留下的第七秒钟，属于塔麦斑娜的电话终于打了回来。
“你应该会去调静音的吧。”
脚边有石头磕磕绊绊，芳芬雅一而再的加大手臂上的力气，这些事情提示我芳芬雅真的很想和塔麦斑娜说话。
“已经调了。”
“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哼……还行……”
我的脑中闪过各种陌生，漆黑，神秘又恐怖的残影。
然而一个都没法穿过我的喉咙，因为它们太过于模糊，以至于沾粘在一起。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我现在和芳芬雅在废城。”
“咳咳。”
老丑故意在远处咳嗽两声，但是他的情绪还是那样，估计塔麦斑娜不会想到老丑是这幅样子。
“还有别人，是老丑么？”
“是……”
塔麦斑娜也不是完全不熟悉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区，一旦想到我们已经在这片地界周转了够久，就总觉得她一定要问点什么……
“你们怎么还在那里。”
果然，她问了。
有种感觉被我堵在心里，说也是，不说也不是，百般纠结，电话里那个人的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
准确的说手机被芳芬雅抢走了。
她低身缩在一边，用手廓挡住声音的传达口。
“嗯。”
过了半天芳芬雅也只是发出这一种声音。
“嗯。”
“嗯嗯。”
“嗯？”
“嗯！”
他们的通话进行了很久，然后手机丢在了我的手里。
想一想，塔麦斑娜大概问了很多她推测的事情，然后芳芬雅就一五一十的回答了，只用赞同或者不赞同对语气。
这倒是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芳芬雅看到的东西与我看到的事情不一样。
这也可以让魅魔知道的更少一些……
——
“到了……”
我略带绝望地说道。
面前是那个蜿蜒几里的废墟，闭眼描绘它的样子，以为那是一柱烧干的台香，一只大手就能把他捏碎了，只有我们这种大小的蝼蚁才用在空蚀的洞眼中穿梭。
看过那样发光的柱石我才知道，魔塔的废墟里也许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以至于老丑维持现在的样子；只想凭借自己的个人意愿去做的那些事，真的就轻易来做。
“你们两个跟在我的后面，一会，什么都不用做。”
老丑说道。
我看到芳芬雅的身体有些微颤抖，便想凑近去询问她的情况，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因为她可能只是单纯地很激动而已。
我的预感对不对，也许应该让她自己给我证明吧……
踏入蕨草结界的时候，依旧有一种熟悉的触感，维系的精神似乎随着身体强行挤过了半透膜……似乎被摧毁掉了一部分，但是依靠意识本身也能很快找出新的材料补全。
那个大熊原来是靠这种东西寻找进入魔塔周边的入侵者的。
这算个新奇的发现，一种本能驱使我考虑着把它与其他人分享，但眼下根本不是时候……
很快，我看见了大熊，记忆中的它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寻找外来者而存在，那股样子反而比引起恐怖谷的梓亚要具有亲和力一些。
今天人偶梓亚不在身边，像是已经把我们当成了不需要戒备的熟人一样，大熊它独自前来接见。
这次它身上的泥污几乎不见了，反而飘着泥土与香精的混合苦香味。
但是这玩具做的身体比起第一天却收敛了许多。
他宝石缝制的眼睛反射着单调的光泽，依次扫过我们的脸，最后是又点燃一根烟的老丑。
盯着那样的火光，大熊向后退后几步，慢慢前进着。
毛色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很显然，在我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这些细微的细节就是我唯一可以拿来练习自控力的东西。
一路上我们只是放松肢体慢慢行走着，大熊没有和我们说话，似乎它也在专注于别的事情。
最终，我们在艾瑞伊住处前最后一段木梯旁发现了另一只大熊。
那是第一次看到的家伙，已经在那边坐了好久了。
“到。”
“了。”
两只大熊接替说完二字含量的话语，里层颜色更深的那一只转转脖子，然后慢慢爬上了旁边的木梯。
我是最后一个顺着木梯攀爬的人，头顶就是芳芬雅的运动鞋，鼻梁上落了几粒灰。
就在那时候，我们一起听见了疑似老人笑声的嗓音。
艾瑞伊似乎很高兴我们回来了。
他站在沾染着暖光的半透帐幕下，拐杖跟着身体向前倾斜。
“带回来了吗？带回来了吗？”
帐幕后就是他皇宫里的床榻，那里比起刚开始添置了一张矮脚桌子，正好适合他的身高和大小。
“我最近测算到魔塔特区魔力的流动变了，有人在暗中设置一个微弱的魔法结界，这和你拜托给我的事有关系么？”
艾瑞伊的嗓音听上去很兴奋，不，那是他整个人都很兴奋。
因为老化而变的臃肿的脸在颤动着，看上去就像是发现新东西的婴孩。
而且还很蹒跚。
老丑低着头，趋光而立的肌肉线条逐渐变得丰满。
那个背影散发着杀意和憎恨，但是双目昏花的艾瑞伊并没有看见那些细节，他还是滔滔不绝的讲着，用所有人都能听懂的那个语言：
“在你们出去的时候我在这里做了一些小准备，也许我可以根据你提供的信物掺杂一点小诅咒……然后在去观测每一个人曾经用魔力做过的事情。”
……
老丑的身体在这个时候一阵抽搐，脊背突然弓起来，像是一只猫。
过了半天我才明白，他是把自己的什么东西给克制住了。
“哈哈……”
他干脆的笑了一声，听上去很诡异。
“是么，我带回来了。”
接着，老丑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水晶样石头。
我和芳芬雅看着它，各自都为之一震。
这个水晶饱含了两个人的信息，但更多的是一个人的魔力。
那个女巫，虽然我们之间并不熟悉，但我不觉得老丑应该在艾瑞伊这里把它拿出来。
除非老丑还有别的意思……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扭了扭腰，走来的半路上，脊背之间一直接触着一段
“哦哦哦，来了来了。”
艾瑞伊手舞足蹈，挽起袖子，捧着那块亮水晶，走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
“过程很简单~”
老头拿出了过分简陋的工具，在那边敲敲打打。
“最早那一套公布符文其实还在维护着几个节点，只要稍加暴露，这颗副石就可以被改造，老丑你没学过魔法对吧？”
“没有，我自己就是个魔法。”
“也对。”
卡缪尔从稀松的发丝间抬起突兀的眼珠，在那里看到了他红淤相间的眼袋。
总觉得这个家伙没有那天的第一印象那么令人讨厌了。
但是老丑还是要做那件事，那是他的执念。
“芳芬雅，嗯？”
我轻轻呼唤一下她，确认一下芳芬雅的状态。
“嗯……”
芳芬雅也小声答应了一下我，从反应时间还有语气上来看，她的状态还算不错。
“我看看，哦，核心在这里，然后这里只需要浅浅加工一下就好了，老丑哎……”
砰！
晶石碎裂，擦过肌肤的就成了凝固风化的血沫。
“哈——”
没有人去做手脚。
老丑，我，芳芬雅，谁都没有。
那块晶石在女巫一开始塞给我们的时候就有这种防范措施了。
动脑子想一想也知道，她和鸟妖在那种地方做出卖各种常理的生意，自然而然要给她出卖的魔法产品加一些改装，就像现在这样。
老丑心知肚明，然而他却没有提醒这一点。
“我，我搞砸了……”
艾瑞伊额前的放大镜碎掉，面部出现了层层血痕，他的手掌中冒着青烟，脸上起先还是无辜，最后是各种各样的懊悔。
“没关系……”
老丑头颅转向黑暗中的另一方，梓亚这个时候端着热茶前来，看到眼前乌烟瘴气的一幕快步放下了盘子，走到我的身后去找打扫用的工具。
老丑便在这时候改口了：
“你觉得怎么样，艾瑞伊。”
“啊？”
矮人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越过老丑的目光看向我和芳芬雅。
我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冷漠，这份铁壁一般的信号，彻底让艾瑞伊陷入了绝望。
“不是……我……”
他伸着手，试图阻挠什么，但老丑的手臂已经穿过了他的阻挠，一把抓在艾瑞伊的脖子上。
“我……咳……对不起……老丑我……”
他的四肢无力地在空中游荡，老丑的体型好像比之前要膨胀出不少
“别动他！”
梓亚摔开了扫把，对着老丑喊道。
“不要过去。”
我身出臂膀，身体上已经绽开了青色的莹纹。
然而手指却在这时绽出痛觉。
转身一看，梓亚的双臂已经裂开一部分，从中露出各种弹簧与小巧的液压关节。
她刚才顺便划伤了我的手臂，伤口不算深也出血也不多，甚至有自信很快就能愈合。
但是我该采取一些措施了。
和不存在的凌厉眼神碰撞在一起，梓亚用剃刀朝我的肩膀砍来。
低身躲过，冲拳却碰上了更深的痛苦。
梓亚割碎了我的拳面，但我却一下子拽住了她的机械关节，把她甩在了地面上，扯碎了那些零件。
“疼么。”
梓亚摇摇头。
“躺一会。”
她的眼角趟出青绿色的液体，像是故障，看起来又是真的在哭。
“嗷！！”
在我解决梓亚的时候，芳芬雅也控制住了从角落冲出的毛绒大熊。
她背后的藤蔓在穿刺大熊身体的同时结成肿瘤，大熊就像个被钉在墙面上的小巧布偶，也放弃了挣扎。
“让我死……但别碰他们……嗬——嗬——”
艾瑞伊的双腿已经放弃了挣扎，嘴边流出了白沫，但是手还在动。
噗通。
老丑轻松一甩手，艾瑞伊就被甩在了地上。
他的衣服盖住了半张脸，在地上慢慢残喘。
随后，艾瑞伊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某种闪光出现在那里。
他咳嗽了起来，铮铮地看着老丑。
“梓亚和大熊是怎么来的。”
地精说。
芳芬雅抱在大熊的身上。
我一只盯着梓亚，确保这个暴躁的人偶没有乱动。
“……”
艾瑞伊盯着沾着粘液的地面，不说话。
“你刚才为什么只想让你自己一个人死，那是场面话么。”
“我有活着的意义……虽然没有什么意思，但我总不能发疯，你不来陪我下棋，老丑……”
艾瑞伊哭泣着，看着他面前的绿色仆从：
“你从来不管我们——”
“在我还是个傻玩意儿的时候，你们看着我笑……”
老丑一屁股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点起一根烟：
“别这样，我现在还是想弄死你，我不回来了怎么样，大家都用什么东西看变成血族的东西？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梓亚是谁？大熊又是你用的谁的灵魂，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有这本事。”
“谁都是……”
艾瑞伊说着。
“我搞砸了太多东西，我劝大熊吃了我，这样我也能变成机器，但是梓亚不让……”
“那……”
老丑突然叹了一口气，沉思了一会：
“杀了你这事我先留着。”
然后他转身慢慢向外走：
“我不需要你了，艾瑞伊……”
我和芳芬雅就在那里看着老丑慢慢走远，那个距离一开始就在。
“走啊！”
直到他转身呼唤到我们，我和芳芬雅才懂得继续跟上。
——
这件事就这么草草结束。
艾瑞伊还是老丑的心结，但是那里变成了一个活扣而已。
旅途还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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