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还能能接收到老丑渐行渐远脚步声。
他身边还拖曳着另一个魔物的足音,被惊动的感染者喉咙不断响彻,他们的声音中饱含发现陌生的敌意。
毕竟是扎伤健康肉球逼迫其产生求救信号的“精神波”吸引而来的感染体,叫出的嗓音会充满愤恨之感也是在正常不过。
所以我……
“不要啊,不要急着拿那个东西的枪口对准我啊。”
血族不断向前迈步,面上带着阴柔的笑容,我则持枪慢慢后退。
看着她用仅剩下的手臂梳理自己轻微飘动的头发,眼中溢出明澈的血光。
“说起来你还是让我吃了一惊,竟然学会用伤害那些肉瘤的方法来控制感染者,你知道么?最开始我还以为是掌握了同层面魔法手段的血族,但集中精力在南部地区追踪后呢,没想到我就找到你了……幸好,看上去不是那么强大的家伙呢……既然你已经猜出我的身份,那我这边当然也要奉还一下。”
展示着敞开肩膀的模样,将才扭曲的表情现在却铺满了自信。
她正在把我逼向她断肢的存在位置,这绝对是有预谋在先,其实我完全有能力将她的的手臂再次像之前一样踢开。
但我也毫不怀疑对方会有把握抓住那一瞬间的空隙,将我撕成碎片。
在风险真正接近之前,她有时间留给我的那些“朋友”放任他们逃跑。
这是我所能争取的,正确的事。
然而她还在继续倾吐着:
“所以我发现你有一天突然开始在这个庇护所附近逗留,大概了解你想做什么事情了,就挑了时间把你身边那个可爱的小血族暴露出去了哦。”
啊……是这样。
我后退的步伐突然停住了,一股一直在翻涌着的沸腾情感占据了我的思想。
诅咒魔力带给我的新机能,也在此时同时开始发作。
我看见了那些铺散挥动的“精神线”。
我和她的,从远方老丑身上放射而出,稀薄缠绕在我面庞上又慢慢断开。
扣动扳机,同时也是彻底宣告敌意的动机一再而升。
当她身体上投出的精神线飘散至我的身后。
我们便彻底开始挥洒敌意。
对于双方行动的预判什么的,对于是什么样生物母胎的尊重。
都无所谓。
只是想自私地在某个前进的节点上毁掉对方而已。
前驱的持枪手臂,是为了让她误认为开枪的假动作。
重复流转的动能魔力也在身体各处积攒了大量,可用的主动性要多少有多少。
轮动右手直至枪口冲向身后那截残躯,开火;在后坐力涌来的一瞬间,右臂也乘着助力丢弃了短枪。
那个瞬间,我看见沸腾的肉芽直接从她躯体上生长出来,以肉眼可以理解的速度变成新生肢体的模样。
果然这也是一种方式啊,击败她的方式。
“砰!”
开火后回弹的手臂变成了直拳,冲击前端的触感碰触了肋骨。
我的臂展似乎比她要长不少。
但是,我明白,就算击碎内脏的一部分,那些伤也会马上被她修复的。
她在最后关头做出了协调姿势,以使用我冲拳的力量在空中做了一百八十度转体,本该呼啸而过的手刃变成了旋转返力的巨力踢击。
目标是我的肩膀。
没能抓住,被踢碎了。
痛……
剧烈的,翻涌的痛苦。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承受能力和对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它们翻涌着,仅仅作为受损的应激性警报也太弱势了。
人类与血族间的区别十分明显。
踢碎我的肩膀之后,那个血族依旧保持着倒立姿态,我注意到她的受伤部位似乎还不算太协调,那么下一个动作就是要让我失衡,顺便短暂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如此想着的同时,对方也有了行动,身体倾斜的同时,让我观测到了后继弹跳的预兆。
果然在那之后是较为轻微的踢击。
被我抓住了倒立姿势下的脚槌,但是能量不济,还是被踢开。
足心接收到粗糙地面的震感,伴着砂石向后滑行了一段距离。
左肩的各种组织在不断抽搐着,芳芬雅赋予给我的血族性能已经开始启动,但这依旧不是值得庆幸的状态。
足前残留着被惯性拖曳的血色残块。
我在缓冲时踩到了融化的断手组织上,拖曳出很远。
“你在观察我么……”
类似低吼的嗓音,从溢出血色的点缀阴影中流泻出来。
似乎因为这样的举动,而让那个血族感受到了侮辱,来自她的杀意变得更纯粹了。
“受不了……真的是受不了,难以接受……”
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放弃这个继续攻击我的机会,反而在原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你这种东西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到了现在还在继续尝试,原本我从你身上闻到了相似的血味打算放你一马,现在你所透露出的恶意让我真的,想杀了你啊!”
新生长出的皮肤遍布灼伤一般的暗调,那截新鲜的肢体已经在内在恢复如初,正从血调恢复成从前的颜色。
我则在这边集中精力,感受着臂膀的复苏。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那么精心摧毁你的信心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回去继续为了你们那可悲的现实回归而努力不好么!这个时代作为血族生存着根本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啊,会不断损失接近自己的东西变得狂乱啊!他们给我注射了异常的改造细胞,搞得我现在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吸血鬼’!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失意一般摇着脑袋,她对我伸出了完全愈合的掌心。
“别再过来了,别再让我再见到你,人类,血族的特征会慢慢消退的,在那之前就想着怎么逃出这个被诅咒的地方吧。”
“你……”
说实在的,我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做出如此转变。
如果刚才继续互相攻击下去,继续伤害,最终的胜出者会是谁呢。
血沫横飞的终局。
无论是谁存活下来,都必然呈现的景象。
看上去就像这些四处浮溢的仇恨一样。
太悲惨了。
“我理解你了。”
些微有些释怀的我自己,如此说着,缓缓站起。
对方散发着威胁感的身影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侧对着我,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知道了就赶快滚……饶你一命……别回来了。”
“走之前可以问一问你叫什么么。”
“树霓云,这是我自己给我自己起的,所以就算告诉别人你也无法得知什么,明白了么?”
她昂起头看了我一眼,接着继续环抱胸脯,面对沉默的土壁。
“树霓云么……”
我重复了一下那个名字。
“我知道了,真是个好名字啊。”
然后,我驱动双腿,对着那个毫无防备的侧身,冲刺。
——
“为什么……”
抵抗着来自我的推力,那个疑惑的面庞逐渐爬上了怒意。
“你是有被血族谋害过家人还是怎么样!这么急于求死么!人类!”
损坏过的肩膀似乎已经可以发出力量了,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对方的五指不放,下一次的攻击……
无所谓,怎么样都无所谓。
超速再生什么的对我来说也只是挡路的东西而已。
破坏它!消磨它!
“哦哦哦……”
逐渐被魔力染色的视觉中,到处都是那张想要打破的,疑惑愤恨,偏执而又美丽的脸。
我们的力量是相当的呢:
“你就不问我的名字么!”
我怎么又能容许她再次拉开与我的距离。
身体的敏捷感和速度还是对方占有优势。
为了暂且摆脱我的抓握控制,对方果然又借助了柔韧性,顺着我大力扭握的攻击调整站姿,紧接让尖利的手刃直直向我冲来。
“你——真的在求死么!”
啊,看上去真锋利。
上面还有指甲油。
这个家伙一定绝望过了吧,发型,说话时的姿势,言谈间的怜悯,她一定也向往安定的年代,正常的人生,那些构成片面美丽的东西被她自己安装在身体上,就像是伤疤一样。
但如果只是这样……到底又是什么东西让她选择成为血液感染模板群上的最强个体呢?
让对方以为不会动弹的左肩,此时此刻也开始行动。
我当然会让对方以为我这是在阻挡她,顺从她的攻击欲望做出最符合对方期盼的行为,但也不能让她穿透手臂之后将各种组织连筋带皮一起拔起。
损伤,只能停留在皮肤。
再失去更多血液,我的身体机能还会变差,会直接被她虐杀的。
“哦啊!”
要让自己受伤的决断却突然被大脑判定了,激烈情绪下所喷发的潜能牵引着肺腔,每一次呼吸都使膈部抽搐。
怒吼也变得干涩。
于是,借助爆发拳击的力量错开双人两臂;在那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满溢着的,灼烧的痛觉,从新鲜的伤口上化作血液喷射而出。
要在这个时机取消手臂上燃烧的纹路,那些血液就会……
“轰!”
……变成不详破坏欲的存在证明;燃烧抛弃的活物细胞,演绎成为在病态脱离控制下“爆破”的浮空炸弹。
宛如膨胀的星云一般,在那个瞬间所燃烧的红色烟气覆盖了视觉的一切。
她的身体被灼伤,发丝也被加压爆破的气流掀起,遮掩了我们间的观察视线。
再次喷血的那个手臂肯定不能再过度使用了。
“哼嗯!”
身体的其他部位再度出力,为了争取喘息时间将她踢远。
她没有阻挠我的行动,身体在那瞬间就已经因为不明原因出现了机能的轻微劣化,尽管那样还能保持正常的力道,但踢击瞬间的那个触感就已经察觉到对方的病态了。
我也因为引爆血液耗费过多能量,仿佛那个爆炸刚才只是发生在我身体里。
有什么支持着自己的东西突然被抽空的感觉。
正站立在旗杆上的人形摇摇欲坠,遭受沉重打击的内脏等待苏醒。
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否则立即就会跌落在危险钉刺上被扎死的那种预感。
强忍着执行了第一口呼吸,身体的其他方面才渐渐好转了起来。
但我却发现一件事情。
被我踢飞的树霓云,还没有落地。
什么?到底是几秒钟?
我花了多长时间来让自己恢复正常啊……
然而,那种刻意察觉到骨质存在的闷响很快就在空间中传开了。
跌落时也有轻微弹跳,她似乎只是绷紧了自己全身的肌肉而已。
只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么。
树霓云的情况确实不好,我不知道那看上去就轻体重还能超速再生的身体怎么就变成那种迟钝的模样。
互相伤害的痛苦濒临,并不只存在于我一个人的身上。
但是不行,现在还不行,这份试探的代价就是如此,我的状态很虚弱,根本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在恢复时捡拾追杀我的权利。
是弱点么?
我看着树霓云奋力拔起自己上半身的体重,屈着双膝,暂时解脱一般看着我继续喘动,但又不愿倒下的身影。
不,绝对不是弱点,如果真让我发现了那种幸运的东西,通常也不会存在与血族这样的完美物种上。
“我还没有倒!”
不知道怎么了,像是宣告着什么东西一样,对远方那个再生怪物大喊着。
这个世界上能包裹我的,好像就剩下这种感觉。
对着不同迷失的家伙所施以的姿态。
就像是宠物鼠在滚轮上奔跑时会感到快感一样:有限的智慧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运动时的激素操控,只是在挥发自己逃跑的本能,在重复的路径上留下自己的喘息。
将扩散绝望的因子隔离在其他人之外的我,不知何时也像是啮齿动物那般思考了。
下水道,摩天轮的檐影下,还是温暖的热源边。
只要有想做的事情,似乎待在哪里都无所谓。
树霓云的声音再次响起。
“失算了,完全失算了……哈……哈。”
她还是缓慢站了起来,身体上只有体表的灼伤还没修复。
可能是有什么力量悄然间冲击到了神经系统吧……
“喂,我说……求求你了。”
我则向着那个身影主动迈步,口中说着我难以理解的话:
“就没有什么办法么,结束这场感染啊……”
“不可能!”
她突然用拳头奋力的锤击着墙面,却没有什么东西再受到她那夸张力度而粉碎掉:
“在看到你体内的东西之后我更不可能这么做了……尝试过了才明白自己无法办到,你刚才制造的爆炸魔法……”
“那个魔力尘埃的味道,到底有多像是把你们送进研究所辐射魔力的那种味道,你清楚么?啊啊……我确定了。”
属于她的意志似乎又再次摇晃起来,从分开的指缝中投来了决意冷漠的视线。
“我们是同样的东西……你就让我来杀掉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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