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雁山
上中学的时候打过架，身体发生骤变时的生长期也极度讨厌过又生下一女的家人，中学时代曾经被混混志向的学生尊称为大姐头，然而在那时自己眼中的人都和傻瓜没什么区别，多年以后甚至还在后悔当时没有和异性相处的经历。
明明是因为传说为魔物的东西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才会在那个贫穷的县城中生长，在社会扎根之处汲取的养分也根本比不上小时候头脑里被灌输的质量。
就这样活到了现在。
每个清晨都要在附近区域的最高点呼吸珍贵的较冷空气，迎来新的一天。
照镜子，为了工作需求梳理自己，上根本不浓但在自己看来也根本不淡的妆。
镜子里这女的到底是谁？笑起来好温柔，真的是自己么？
因为妆涂的问题，我经常会被引起此种反应，解下不完美的发带看着它们带着经历的一切时光停滞在模糊的水渍边，感叹自己已经被消磨掉棱棱角角，在无暇顾及自我的简单工作中产生了陌生感。
那个青少也终究变成了会对毫不相干的陌生客人投以歉意微笑的家伙了啊……简直就像精神洁癖一样……
站在银色的收银台边看着自己低垂的面颊，松懈的手指，偶然间又想起了什么：
一男两女，刚刚我是不是捕捉到了外国人？戴着墨镜和严实的口罩逛超市，会不会是魔物女性还是什么的……
总之不可能吧。
抬起头，对方像是注意到了我微笑的深层含义一般，带着他们采购的物件接近了我的工作区。
刚才没注意到的一位褐色头发的小姐正用猛禽一般眼神看着我……起先还没有某种生理反应，但察觉到这种人大概来源于这个城市的上层或者怪物巢穴一样的地方，习惯性露出了工作中的恭敬模样。
“耀英檀这个是什么？”
紧紧将自己遮掩但还是露出异样较长耳廓的女性，指着零食黑巧克力对旁边的男人说。
喂，等等，小姐姐，如果你真的是魔物就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种话啊！
用圆圈型的扫描仪器匆匆掠锅被男性宽长手指递来的巧克力包装，等我发现他其实抓取了两份才匆匆拽回重复记录第二次。
到这里我已经开始显出了紧张感。
但直到最后我们之间都没有在进行收付款以外的交流，虽然我盯着那个男人的手太久以至于我自己都忘记提醒会员服务了，但是看那种面相绝对是刚来的客人吧。
那个长相是纯粹的北方人呢，身体的高度也超出了这边的平均水准，已经到达了在近处观察面部会让后颈变酸的程度了。
近几年来在人类的社会，已经开始分布大大小小的魔物事件管制机构。
毫无疑问他们的基因已经被人类摄入自己的世界，通常这样的既定事实会被当做都市怪谈一样的信息在人们之间传播，但我似乎天生就没有对这种事实的厌恶感，甚至还很讨厌拿这种事作为口头取乐的人。
真正接触到“魔物”是在小的时候。
和家人去遥远地方进行旅游见过的马戏团表演。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些魔物是唯一一群可以在展现花哨的同时不失尊严的表演者，和痛鞭训斥下受威胁的狮虎不同，那些或滑稽或严肃认真的那些表演艺人，都是在用他们的才华向观众展示一个崭新的世界。
然而旅客依旧只是旅客而已。
在被驯养鹦鹉叼走的钱币上，并没有印刷着一点相互理解的真诚。
有血缘关系的大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人。
有那么一刻我无法理解他们在别人表现时投入精力的意义了。
走出那个令我向往的地方时，把一切抛在身后的享乐成人，还有准备熄灯闭幕的魔物，似乎都认为他们已经从那样的活动中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我当时到底在疑惑什么呢。
追求答案的欲望和理由早就被自己抛弃在长大的路上，直到我背井离乡来到双眼注视中的有名城市。
简单而又枯燥的工作，因为缺乏家庭的支持，所以进一步学习和寻找新工作的进程都很紧张，偶尔可以用疲劳身体睡觉度日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有时候会认为自己仍旧含有天生优势，相比迄今遇到的同事更可能拥有优质的邂逅，不过那也只是在疲劳致极时自己堆砌的松懈理由而已。
我和那些斤斤计较满脑子金钱高尚的乡下脑不一样啊，混蛋。
有一天在公寓楼简陋木桌上因为心情不好而无法专注，心中便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打击或者幸运什么都行，让这样看不见头尾的生活结束吧。”
当时的我是如此许愿的。
身在较高层的我往往能在较安静的环境下入睡作息，所以当我的思想结束运作，这个城市的天地间突然闪过一阵炸弹一般的响声时，我几乎像是遭遇地震一样想要仓皇逃窜。
披散着长发打开房门，突然发觉自己并未看到楼道里有其他住户掠过的影子，自然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们耳中的东西，和我这里是不一样的吧。】
安慰着反常的自己，一边怀着好奇与期待感将窗帘扯开一角……
结果就算能遥望记忆中声音的方向，到头来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但却在第二天发现不明人形体被天降闪电劈焦的情形。
怎么说呢，虽然是惨案，但穿着工作制服的自己却在那时候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个城市里存在。”这样的想法。
奇怪的让我觉得，不论怎么样，只要能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下去就好了。
当然也曾继续在迷惘中期待过，那好像是被青春最初时忽视的需求找上门来讨账。
不过当我接触到异类一般的外表，又开始自我否定起来，但是，似乎只有做梦才会发生的情节，有时候真的会来到我身边。
“喂，打杂的。”
在将制服放入员工柜的时候，听到耳边响起刻意压低的女性嗓音。
今天我是轮次下班比较晚的，那个声音应该是在叫我吧。
结果回过头也没有见到怎样建议的样子，记忆尤深猛禽一样的目光是出自身前的少女不错，但现在再见到却发现对方完全是一副躲闪的样子。
只是看上去娇瘦的身躯像路障一般横在我的身前，并无请求更多带着强迫性的执念，那个有着褐色长卷发的家伙给我塞入了一张名片。
不，是被做成信封状的硬纸卡，里面有简要标注联系地址，但是邮箱手机什么的都没有。
“你想换工作吧？”
在我一时无措而发愣的时候，对方就像是要提醒我一般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那副与记忆中显出反差的面容，明明感觉是无理的请求，在心中某处占据一角之后，成为了我已经默认同意的事情。
循着地址找过去……
这是什么？
一个男人高跷着腿在看上去就很贵的办公桌边啃卤鸡腿……是那天工作时见过的面孔没错吧，但是慵懒的样子真的不会给人好印象。
然后我们相视了一会……
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将桌子上各种瓜果皮一般叠放的塑质传单、文件纸张勉强搓成一个立方体，然后端正坐好了。
“是来这里找工作的是吧……”
他好像有点不信任我的感觉，抛出的言语中也有试探的意味。
状似办公室的宽阔房间内，侧边的门被打开了。
那扇木制品好像通向一个别样的房间，只是看一眼其中物件的摆放就察觉到到了神秘感，和为了招待其他人刻意制作的摆放也是不同的。
从其中走出了一位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女子，她的背后生长出四条植物状的副肢……正在卷着零食山药片，一边关紧背后的门。
皮肤好白，头发也是随时散射四周光芒的白色，眼瞳却是我从未在在现实中看到的暗红。
似掠食动物一般梭型尖锐的瞳孔摄入我的样子，像是精灵却又像是其他什么的女性对我露出满意的眼神：
“我说什么来着。”
她对着在办公桌后端正坐好的男人说道。
“先把你后背的那些收起来啊，这个还是这边世界的普通人，你别把她吓到了。”
男人说着，他刚才似乎很在意我的神态。
情绪是有点激烈，不过谁都会被那种样子吸引吧……
那个长相显出年轻的男子却像是早就习惯了那般，从更基础的地方审视每个人的状态。
“不不不……我觉得还好……”
赶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可以做出礼貌行为的状态：
“其实我对工作内容更感兴趣……我们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先坐下吧。”
魔物女性的身体靠拢过来，刻意搂抱一般，把我的腿脚安放在一张椅子边。
然后她示意推动着，我只能乖乖坐下。
“嗯……”
负责“面试”的大概就是眼前那个男人了，他哼着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手机看，神情表现出不悦的严肃，似乎是重要的工作内容。
“我想不出问什么啊，这种工作不切身经历一下的话怎么好说。”
手机被抛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
“耀英檀……你一开始就这么负面真的好么？”
啊，身后突然出现了新的声音，而且很熟悉的感觉呢，是向我递交面试请贴的那一位……
“啜~”
面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端起一杯茶，简短的喝了一口。
等等，那个真的算是请帖？
就当我对眼前的现状也随着男子的眼神产生一丝不屑时，和拥有猛禽般眼神可爱小姐相同的情绪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投射到我的身上。
“蓝雁山……是吧。”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了起来。
“先抑后扬可能不太适合这个工作的面试内容，但是我感觉自己应该先向你说明参与这个工作的好处。”
——
耀英檀
“芳芬雅，你刚才在超市里是要巧克力么？”
乘坐电梯时的失重感原来会惊吓到过于敏锐的神经，树霓云和芳芬雅，手中提着从超市采购来的负担物，一个扶住把手，一个尝试把我当做把手。
在因为电梯失修而产生的慌乱中，我询问芳芬雅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了。”
她说着，一边帮我提起容纳袋，往脖子后吹气，急促的体感向我传达了一种微小的厌烦。
“我是说那个收银员，或者是像有她那样的眼神的人类也可以，耀英檀，这份新工作其实并不轻松吧？”
“哈——是啊，不过想不到你会主动跟我说这一句。”
电梯上升三层，随着行驶的减速，很快又察觉到了失重感。
他们这次没有在寻找东西稳定身体了，只有芳芬雅再次显出不适的样子来，
“这也是我为了自己考虑，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她说话时带着自嘲的表情，等电梯的门敞开，便迫不及待的推动我的身体，朝着家门的方向迈去。
树霓云一声不吭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品尝零食，芳芬雅从她刚刚挑选的货品中取出剪刀和密齿梳，来到我身边，轻轻抓挠着。
我坐在椅子上，脑中塞满了那些还未收尾的条框与线程，听到散热器再度旋转的声音就感觉头脑发胀，除了这些，一切都好。
指甲在骨骼附近谨慎刺激着。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互动方式了。
“要干什么。”
抛下刚才的话题，我问她。
“帮你剪剪头发。”
“可是没洗。”
“梳开不就好了，耀英檀。”
“会痛。”
然后芳芬雅抓起梳子在我丛生缠绕的头发上梳了一下。
“嗷——”
因为某些想要连根拔起的力势，我叫出了声。
“对不起。”
她轻声哂笑，棒读道歉的言辞。
“去洗一下吧。”
“我自己来。”
“不要啊，不用这种方法又不会服从，怎么这样还拒绝……”
我收缩着身体横躺在座椅上，也不去睁开眼看芳芬雅，总有种那里不对的感觉，不像是害羞，更多是不自信。
两眼如此闭合，默认了。
过了一会，无论是水流还是什么温和的东西划过脸颊，那个时候我认识到了某些身份的转换。
我想我不能一直阻碍在芳芬雅探索自我的道路上。
“芳芬雅……”
“还不如叫我妹妹，或者姐姐也可以。”
“关于新的工作一事……鹤羽晴阳那边来了消息说让我们这几天关注一下三河湾以前发生的新闻，大概已经在准备阶段了，意思让我多接触一些信息渠道。”
“所以才需要助手啊，是吧。”
“本地找……”
我还没说完，她的手便蘸着淡白色的水抚过眼睛，促使我继续闭上双眼。
“看看树霓云愿不愿意去吧，那里有她的欲求，让她过去可能方便一点。”
“哈哈哈……”
“怎么了，为什么还要笑啊。”
“太谨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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