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轿中走出一对青年男女,随行之人无不是毕恭毕敬,全不像沈菡涵与李蓁等人那般亲近随和。这男子器宇轩昂,腰挂宝剑,带坠白玉,眉眼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隐隐透出。众人又看向那女子时,觉得仿佛秋天忽地变作春天,一朵牡丹在眼前悄然盛开。周围之人无不赞叹好一对金童玉女,虽然比起花未怜的容貌差了一分,却不似她那么冷;比沈菡涵贵傲一些,又不像她那么顽皮。
李管家见到眼前这两人,脸色一变,嘴角抽搐了几下,勉强挤出笑容,走上前去行个礼,道:“小民叩见恪格世子,乐瑄县主。”
左右之人闻言皆是一愣,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敬畏和羡慕。这恪格乃是河西王之子李继忠,从小深得当今圣上宠爱,“恪格”之号便是御笔钦封。皇帝迄今无子,意欲从诸位亲王的子嗣中选出一位继承大统,恪格世子也是竞争者之一,众多朝臣心中的天命之人。
“切,我还道是谁来了,放个屁都这么响。”沈菡涵目光从衣着华贵的两人和跋扈的随从身上扫过,不屑的道。仗势欺人,是她最看不起的,如果她有狼妖的实力,只怕早就把那轿子给打下来了。
李管家在心里苦笑一声,想道:“这小姑奶奶讥讽人也不看看对象是谁,这两个人身份尊贵,可不是狼妖能比的,要是惹恼了他们,被问个不敬之罪,即便是沈家也吃不消啊。”
李管家正欲赔礼,那李继忠却笑道:“这位就是乐瑄县主提起过的沈家四小姐吧?久闻沈小姐棋艺出众,不知是否有幸能让小姐赐教?”沈菡涵此时正背对着二人,头也不回的答道:“没心情。”
“殿下理她做什么,不过是会下几盘棋罢了,天下的高手不计其数,也不少她一人。我前不久得了一本仙人遗留的棋谱,殿下如若有意,改日赠予殿下。”李继忠身旁的女子见这沈菡涵做此无礼的举动,也怕他动怒而有损声誉,在这个档口,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李继忠。
乐瑄县主乃怀化郡王的嫡出长女,也不知是八字犯冲还是怎地,每次出门都会遇到沈菡涵,而且两人见面必起争执,因此打心里厌恶这个富家千金。作为县主的她要守的闺阁之礼繁多复杂,极难有机会能出来玩耍,而每次都会被沈菡涵破坏心情。两人一见面,便会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吵个天昏地暗。
“这个庶出的贱丫头,如果这儿不是天心门,真恨不得扇她几巴掌。”乐瑄虽是一脸和善,但对沈菡涵的举动极其恼怒,在她眼里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不好发作的她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庶出,这是她用来攻击沈菡涵的最强有力的武器。论琴棋书画,她远不如后者。比容貌?女大十八变,乐瑄也不知道沈菡涵究竟会出落成什么模样,毕竟现在的她虽然稚气未脱,但也算是才貌双全的佳人,仰慕她的文人雅士遍布江南。说她顽皮,这根本戳痛不了这个脸皮厚如城墙的人。庶出和她娘低微的出身便是沈菡涵心头的软肉、身上的死穴,也是龙的逆鳞、老虎的屁股。
李管家见李继忠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连忙赔笑道:“四小姐她年轻不懂事,还望世子海涵。”李继忠皮笑肉不笑的道:“既是四小姐无兴对枰,本世子也不勉强。只是本世子得了一副冷暖玉棋子,虽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却也能助下棋人之兴。有道是:鲜花配美人,宝马赠英雄。本世子窃以为这样的棋也只有像四小姐这样的圣手才配的上。本世子的意思,如果四小姐如能赢了这位号称‘两湖第一手’的方胥华,这棋就赠予四小姐了。”
世子话音未落,便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冷暖玉棋子,这可是南海的宝物啊,据传前朝人陈名偶然救了受伤的南海龙王之二太子,那龙子送了不少礼物以报救命之恩,这其中最珍贵的便是冷暖玉棋子。无价之宝!
沈菡涵本来是对这个摆架子的世子不屑一顾的,奇珍异宝她见过不少,但这冷暖玉棋子对她的诱惑还是太大了,眼睛眨了眨,便转过身去,俏皮一笑,问道:“你真的肯将这冷暖玉棋子送给我么?”沈菡涵虽然顽劣了一些,到底知道尊卑有别,也不在他面前自称“本小姐”。
世子淡淡的笑了笑,想道:“终于让你这个小妮子转过身了,不然众目睽睽之下,本世子实在难堪。”眼神示意之下,一个随从应喏。只见那个随从双掌平托,伴着两道紫光,两个棋盒凭空出现在了掌中。随着这棋盒的出现,原本静立一旁的一个书生装扮的人的目光也炽热起来。
李管家见沈菡涵总算是给了李继忠一个面子,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沈家的势力也很大,不必畏惧河西王,但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是没错的。不过这冷暖玉棋子乃是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坊间盛传恪格世子要把它作为贺寿之礼献给圣上,真的会这么轻易送出?
沈菡涵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个棋盒,几次欲言又止,白皙纤小的右手在袖子中紧捏着衣角,过了半晌,方才下定决心,轻声道:“这棋子可以先给我看看么?”沈菡涵生平不喜求人,也从未求过人,但这冷暖玉棋子的诱惑实在是~没有哪个爱棋之人能毫不动心。
世子李继忠心中冷笑:“还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到底还是动了凡心。这冷暖玉棋子乃稀世珍宝,多少人想看一眼都难于登天。”世子虽然心里甚是得意,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风轻云淡的吩咐随从道:“还不快给沈小姐送去?”
那两个棋盒在众人的注视中被缓缓送到了沈菡涵面前,这棋子本不重,但这随从却似托着千斤之物或者说像是用手捧着水一般。沈菡涵也不像以前那样随意率性,而是小心的打开盖子,取出一枚握在手里。顿时,一股暖意在体内散布开来,不像夏天那般炎热,而是如同春日阳光般令人无比舒适。
冷暖玉棋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令执棋人即使身在雪地中或者烈日下,也能如沐春风,不会因为天气变化而影响下棋人的兴致。冬暖夏凉,四季如一。此时正是落叶萧萧的秋天,沈菡涵却感不到半点萧索肃杀之意,只觉天地间生机无限,闭眼沉思,更是仿佛看到嫩芽从树枝里抽出。
沈菡涵玩赏了一会儿,不舍的将它放回棋盒,小心的盖上盖子,眸子里充满了眷恋。但她知道,这东西不属于她,李继忠也不可能真的慷慨相送。
沈菡涵浅浅一笑,道:“此乃凡间不世之宝,我怎敢生贪念。况且今天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改日再与他切磋吧。”
沈菡涵以“你、我”相称,令世子心中大为不快。他早就听说过沈家四小姐桀骜不驯,只是未证其实,今日一见,果然如乐瑄所言是一个不识礼数的野丫头。世子压下心头怒火,干笑道:“既是如此,那就改日吧。”又命随从收起棋子,向身旁一个静候多时的小道士问道:“可知掌门真人几时回山?”他们在上山时便知众位真人外出降妖,尚未回来。
那道士忙答道:“师父师叔们申时之前定会赶回,如今时辰尚早,还请世子和县主到偏殿歇息,大师兄已命人备好茶饭,为世子和县主接风洗尘。”
李继忠摆摆手手,道:“不必了,本世子就在这儿等。”说着,目光却装作不经意的移到正在两个小道士的护法下打坐练功的花未怜身上,心下寻思:“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绝色美人,纣王宠妲己、烽火戏诸侯、西施亡强吴之事,今可信矣。”又转念一想:“要是能说动她入宫,定能得到当今圣上的宠幸,或能助本世子早登大宝。”
却说花未怜打坐运功之时,将众人所说之话听得真切,心下也不知为何,很是讨厌这个李继忠。她感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射在自己脸上,初时只道是那个看上去呆呆的白衣男子,也兵未理会,此时却感到这人渐渐的不怀好意,睁开双眼,却见是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心中的无名怒火又升了起来。
那李继忠本目不转睛的看着花未怜,忽见她睁开双眼,正思考如何说动她时却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就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浑身都不自在,更觉得有些恐惧,便转头看向别处。
沈菡涵虽不是李继忠肚子里的蛔虫,但见到这副景象也猜着了八九分,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向远远站着发呆的御风招了招手。但御风似乎并没有看到,仍一动不动的杵在那儿。“这个呆瓜!”沈菡涵在心里暗骂一声,便也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保持自己千金小姐应有的矜持,小跑着奔了过去。
御风自被沈菡涵救了之后,虽然暂时得了一个名字,但得空便在思考自己是谁,极少与人闲聊。在众人眼里,这人就是个怪人,不喜欢与人相处,即便是你对他露出了善意,他对你说的话也不会超过三句。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沈菡涵。
御风一脸诧异的看着小跑过来的,想要问她,但又不知如何说,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等沈菡涵开口。沈菡涵伸出左手食指勾了勾,示意他俯身低耳,却见他跟木头似的,全然不像卫士们那么机灵,便有些冒火的抓住他的肩头摁了下来。
李继忠见到这个沈菡涵的举止,心下的蔑视又多了几分。哪有一个未出阁的大家千金和一个青年男子如此亲昵的?就连李管家看到这一幕,眉头也皱得如绳结一般。
也不知沈菡涵附在御风耳边说了什么,众人只看到御风听了以后脸色变得铁青,直起身来,不再搭理那沈菡涵,而沈菡涵之后似乎又说了许多话,御风却闭着眼睛,任那沈菡涵抽打抓挠也一动不动。
“好小子啊,本小姐救了你的命,让你办点事都不行,你去不去?”沈菡涵气呼呼的说。她还没遇到过敢违抗她命令的人,在她心里,御风跟李蓁他们一样,是任由自己驱使的属下。
“不去,救不救是你的事,去不去是我的事。”御风肃然道:“我不能做坏事。”
“这算哪门子的坏事?”
“挑拨离间不是坏事吗?”
沈菡涵语塞,她本以为御风呆呆傻傻的很好糊弄,没想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笨,竟然识破了自己的计谋。
御风又道:“如果这不是坏事,为什么不让他们去?他们是唯你马首是瞻。”他们,指的是李蓁张炳他们。
沈菡涵一怔,答道:“他们去不合适。”御风答道:“难道我就合适干这种事吗?”沈菡涵正要解释时,忽的发现人群都渐渐聚集在祖师殿前二十步处。
“开始了!”首席弟子已经接纳善信,沈菡涵也没心思去捉弄世子李继忠了,拉起御风的手腕奔了过去,希望能尽早让首席弟子相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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