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年龄不大,肌肤细腻如白脂,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纤巧的双足赤裸在外,已经没了呼吸,凌乱的白裙内,正不停地泄露鲜血。
最惹人注目的,是右边眼角的一颗痣,一颗泪痣。
“脉搏微弱,但还没死。”
也许是最近看死人看的太多,邢天楠并不想再看见死人了,便对这女人施以急救,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膏灌入她的嘴里,掐着喉咙喂了进去。
大荒里的灵药,很快就让这女人具备了些朦胧的意识,也立即为她止住了流血。
年轻女子并未说话,两只眼角先溢出了泪水,她的胸膛微弱起伏,白皙的胸口却遍布着牙印。
牙印,人的牙印。
邢天楠心中不禁疑问,为何会有人去咬一个女人的胸口呢,咬也没咬下一块皮肉,并不像是为了吃人。
“让我死,求求你了...”女子呜咽地哀求着,眼里充满了绝望。
人都是为了活,杀人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活,怎么会有一开口就自己寻死的人?
“为什么?”邢天楠问。
“我已无脸再活下去...”女子啜泣道。
“什么是脸?为何无脸便要寻死?”邢天楠问。
“你太小了,跟你说了也不能理会,只希望你给我痛快一刀,让我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里,便是我的恩公了...”女子道。
“不给,我不想再杀人了。”邢天楠有些郁闷,将那女子直接放到了地上。
“你说不想杀人,你必定杀了不少人,我本不想活,你却来救我性命,比杀了我更可恨!”女子突然嗔斥道。
邢天楠回过头来,“你这人倒是稀奇!我说不过你!但我绝不可能让你死的。”
“这么说,你非要救我?”女子缓缓抬起头,灵药使她恢复得很快。
“非救不可。”邢天楠反而来劲了,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才会一心求死。
“你若定要救我,就帮我杀一个人,那个人不死,我绝不会苟活。”女子眼里充满了恨意,正是这股恨意,又让她显得无比坚韧。
这是邢天楠喜欢的眼神,她已经不想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杀的人又是谁?”邢天楠问。
“我要杀的人叫穆川,等你杀了他,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女子站起身来,腿间的血已止住。
邢天楠闭上眼,叹了口气道:“好,但我绝不会多杀一个人。”
“你不要太过自信,你未必杀得死他,你若真杀的了他,这辈子我为你当牛做马!”女子激动地道,也不知在刺激着谁,话语中分明带着一丝绝望中的自嘲。
这是她心中无比迫切的愿望,却也只是无稽之谈。
在她还是个少女时,她已见过不少天才少年,但没有哪一位,能像那个亲手将自己推下深渊的男子一般强大迷人。
当年,魔鬼亦是翩翩少年。
邢天楠望向女子无神的双眼,心中不服,问道:“你不信我?我会为你杀了他,他在哪儿?”
“大云州。”
“大云州?”
雪漠孤烟,落日长河。
边荒疆土,具是茫茫雪漠,大漠中长满了雪石花,在苦寒之地最具生机的生灵。
邢天楠让年轻女人骑着马,自己徒步而行,在雪漠中穿行了整整七日。
一路上,女子总是一副忧郁寡欢的神情,直到看的远方那座浩大的城池,她的眸子才突然燃了起来。
世上的恨与爱,总是像阴阳均衡万物那样均衡着一个人的情感,而无论是恨到极致还是爱到极致,那无与伦比的眼神总是深刻而独特的。
因为一旦丢失了那份平衡,人便不会再有理性,失去理性所产生的执念,潜能不可估量。
因恨所产生的执念,绝对比爱沉重得多,哪怕斗转星移,海枯石烂。
爱可平山海,而恨,可摧山翻海。
当一个人心中的恨生长到骨子里的时候,他是不想死的,跨越千山万水,也只想杀之而后快。
邢天楠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的眼睛里,分明有和自己相通的地方。
而且依照这几天女子所描述的,这穆川该是大云州首领级的人物,和击杀盛山联盟的大首领一样,他更要杀了他,让官军们彻底摆脱对他的想法。
大云州,大明神朝西南边疆最大的边防都城,除了抵御外敌和抗击高等异兽,在此设立州卫所,驻兵数万。
邢天楠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都城,城墙如土丘般高,绵延数里。
城楼上遍布卫军,城内到处都是人,修者众多,不比普通人少,而且有些人身上的气息,分明在自己之上。
高台楼阁,粉墙燕瓦,充满了人世的味道。
他又想起唐格说过的话,如今看来,已经被自己一一印证了。
两人曾在半路的镇子换了件朴素衣裳,自称姐弟,混进了大云州。
邢天楠发现这女子打点干净后容貌清秀,有几分姿色,除了眼中数不尽的荒凉,举手投足绝非山野小乡里的普通姑娘。
“咳咳咳...”
“怎么这里的人也咳个不停?”邢天楠见周围时不时来往些捂着嘴的人,不禁摇头又在心里疑惑。
“你们看到最新的玄字风雨令了么?他娘的,三门堂少堂主被人砍了头!不知哪里来的人,竟然敢在大云州招惹三门堂的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我敢随便乱说?还有啊,说是边荒的乡镇近日从大荒里来了个神秘少年,那少年不知从哪里学得一身邪魔刀法,屠了八个镇子的官差!接近千人!”
“这么凶残?还是个孩子?”
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邢天楠和年轻女子便听到路人们眉飞色舞的议论,而且不少行人同伍都在谈论这些事,这似乎是他们茶前饭后必备的谈品。
人在江湖,这也是多见不怪的事。
“是你?”女子蓦然低下头,秋眸忽亮,充满了好奇之色。
“嗯。”邢天楠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你若有这本事,那我就放心了。”女子道。
“他们说的玄字风雨令是什么?”邢天楠问。
“全天下最权威的悬赏令之一,玄字令专门针对你们这些会修行的恶贼流寇。”女子答道,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恨恨道:“不是说你,说到底不过是被打压的弱势群体,那些真正的逍遥法外之徒,是绝不会上榜的。”
“这么说,我在这天下没有安身之处了?”邢天楠不禁有些愤怒。
“等你成为天下第一,你还是想杀谁杀谁。”女子冷道。
“我年不过十三,天天被人追杀,又怎能成长为天下第一?”邢天楠压低了嗓子道。
“你要是帮我杀了穆川,与我一同回南庆府,我定会护你周全。”女子自信满满地道。
“我想看一看那风雨令是什么样的。”邢天楠道,不明不白地被悬赏,任谁都心中难平。
女子直接从路边摊贩手里要了一份,人在江湖,江湖上的大事件自然被传得沸沸扬扬,为了激励悬赏,悬赏令的发布者自然不会吝啬那一张张薄纸。
“玄字风雨令第一百八十八号字:张清山,袁一礼,飞石杨三...唐门盗徒,少年屠夫。”
纸上写着代表通缉犯身份的名称代号,足有二十余名,最后一个“少年屠夫”,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我杀了这么多人,怎么是最后一个?”邢天楠不解,他还打算杀个威名出来,让那些人再不敢来招惹的。
“可能是佣金太低,可能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可能你杀的人没那么重要...归根到底,算不上太过惹人注目。”女子说。
邢天楠似乎有些失望,既然自己上了榜,就算是通缉令也得分高下,不然怎么彰显自己的威名,那些人岂不是死毫无意义?
“不过我喜欢这个名号,屠夫。”邢天楠道。
“看来你生来就是杀人的了。”女子微微一笑,脸上泛出一丝红润。
“穆川在哪儿?我要杀他。”邢天楠的眸子一亮,他必须杀了这个人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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