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便是三月十五,这日晚间,郭槐在后园湖心亭中宴请好友友。除了中牟四虎、展仙儿和陈平外,还有一位是太行山首领陈虎,另一位却是已被问斩的张良。谈起前日卫无病出丑之事,众人无不大笑。
郭槐道:“王安这小子老于官场,见时限已到,便使了个李代桃僵,找了个替身充数,难为他做的好戏,找这个替死鬼演的挺像,倒帮了我们个大忙。不然卫无病恼羞成怒,定要硬来,说不得只好硬拼了。”
张良道:“郭老爷子义薄云天,为救小子一命,不惜冒抄家的大险,更舍去了脸面,娶了阿宝,还把大喜的日子闹的乱七八糟,这份大情,张良结草衔环也难以为报。”
郭槐笑道:“你老哥哥自小要饭的出身,什么低三下四的活路都干过,有什么脸面可言?”郭槐出生时家无片瓦,在一棵大槐树下出生,因此取名郭槐。打小讨饭,后来跟几个朋友结伙贩卖私盐,逐渐发家,诸国混战时做过不少不法之事,因此大发其财。秦灭六国之后,法度严酷,郭槐年纪也大了,才收手不干,安心做起富家翁,原来结交的江湖朋友却往来依旧。因他豁达随性,急公好义,在中原名声极响。
张良又道:“郭老爷子借娶亲为名,邀请了众多江湖豪杰,此中深义,不言自名,无非是怕小子身份暴露,就要与官府硬拼,张良与众英雄尚未谋面,便受此大恩,心中着实惭愧的很。”
张良藏身之处及郭槐娶阿宝都是事先便已谋好,此事是张季与郭槐一手操办。张季未参与刺秦,他当日在河中接应张良和沧海公,可惜沧海公未能逃出。郭槐在中原名头极响,这次邀约的游侠有几十人,加上中牟的众好汉,若张良被人查到,便来个硬打硬拼,闯出城去,前往太行山刘虎处落脚,因此刘虎带了十几名弟兄前来接应。看那天卫无病恼羞成怒之势,双方随时可能撕破脸皮。幸好卫尉王安老于官场,为保自己性命,在最后期限找了个假张良,才免了一场厮杀。郭槐做事一向谨慎,并未向众游侠说起张良之事,事后也未让张良与众人见面,所谓施恩不图报,正是大侠本色。
郭槐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陈平道:“卫无病这厮,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带了军士公然上郭府抓人,这回闹的灰头土脸,跟头跌的不小。”
郭槐笑道:“这全是仲子你的奇谋,卫无病有勇无谋,哪是你的对手?”
陈平道:“仲子之名,不提也罢。”众人都笑。
仙儿道:“为什么不提呢?可有什么故事?快说来我听!”
张季不敢不说,便把结识陈平之事从头说来。半年前季达在阳武县跟朋友喝酒,听到街上喧哗,出来看时,见一个年轻人被人绑起来鞭打,季达不由分说,一顿老拳,打散了人群,救了那人,便是陈平。问起缘由,陈平道:“他回家见我逾墙跟他妻子说话,便说我二人有奸,因此捆起来打我。”季达道:“他娘的,你干出这种丢人事,何不早说?早说便不救你了!”陈平道:“并无奸情。他妻子名叫蒲芳,与我邻村,我二人自小交好。后来蒲芳兄嫂嫌我家穷,将她嫁也这人,我逾墙来与她只是叙旧,被这人撞见,便咬定有奸情。”季达道:“既如此,我让他休了蒲芳,你娶来便是。”陈平道:“不须麻烦,我只是挂念她,看她过的安生,也就放心了。”阳武县城小人稀,此事在县里传开,人都管陈平叫逾墙仲子,正合了诗经仲子逾墙之意。陈平本在家中无所事事,此后又羞于见人,便跟着季达来到中牟,跟着张季等人混事,熟识之人常拿仲子之名与他取笑。此次借郭槐娶亲之事声东击西,便是陈平的计谋。
张季说完结识陈平之事,众人取笑一番。张良见陈平难堪,说道:“小弟想起那日在绮红楼被王敖大人识破,着实惊险,没想到王大人竟然网开一面。他虽身在官府,倒也顾及江湖义气,也算我辈中人。”
季达道:“哼,为虎作伥,算什么英雄好汉!他若翻脸,须先吃我一锤!”
张良笑道:“咱们自不怕他,只是一动起手来,必要连累了各位兄弟,那小弟更加难以安心了。”
刘虎道:“公子不必再说这样的话,你舍了家业性命,做出这般大事,堪比聂政荆珂,给咱中原游侠长了脸面,我们能为公子略效薄力,已觉脸上有光。公子再若客气,就是跟我们见外了。”
郭槐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公子英雄盖世,大家也都是各方豪杰,兄弟们同饮此杯,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张良道:“郭兄此言,小弟愧不敢当。当今前辈英雄甚多,怎么排也轮不到小子。”
季达道:“公子兄弟,听说你游历甚广,可说说当今有哪些英雄高手,兄弟们好用来下酒。”
张季笑道:“世上的英雄高手,岂是给你下酒用的?”
吴中秀道:“贤侄,用英雄高手下酒,比奇珍野味更佳,你小孩子家,懂个什么!”
四虎苏玉也笑道:“是啊贤侄,我们大人说话,你也插不上嘴,乖乖的听着就是了。”自从张季和仙儿成亲以来,其他三虎便老了脸皮,以叔叔辈自居,张季哭笑不得。
张良道:“游历广倒也未必,只是为了寻找刺秦的力士,在江湖上漂泊了三年。曾听人说过,当今世上有四大高手,人称四绝,是谓神拳鬼腿剑圣枪王。”
吴中秀道:“枪王杨轩,上次听你说起过,他这兵器倒是少见。”
张良道:“听说他常在北方,所使的兵器是一件上古宝物,名叫轩辕大擂,据说是轩辕黄帝当年所用。这兵器和矛有些相似,只是更长更重。这种兵器和高手过招略显笨重,但是在军中威力无比,听说匈奴人最怕的就是此人了。”
“神拳是峨眉派门长南石前辈。听说峨眉派历代门长都是无妻无子,爱武成痴。峨眉派自祖师爷白衣子司徒玄空创派以来,拳腿刀剑各有过人之处,已是当今第一大门派。听说这南石前辈“宁可三日不餐,不可一日无拳”,一天不练拳便浑身难受,各种拳腿功夫练的精熟。只是很少与江湖游侠来往,更没有到过中原,因此在中原名气不大。”
“鬼腿是巴子拳门门长巴天雷,巴子拳是巴国国术,巴国被灭国后,便以门派组织故国忠勇之士,以图复国,听说人数众多,在巴国一带经营盐场、铁矿、丹砂等物,与寡妇清关系甚密,因此当地官家亦怕他们三分。”寡妇清年少丧夫,她以寡妇之身经营丹砂,成为巴蜀大富,又为始皇帝修长城捐了大量钱财,与当地官府、游侠皆有来往,亦常接济穷人,名声甚响。始皇帝因母后赵姬秽乱宫庭之事对女子颇有看法,以至于终身不立皇后。也正因如此,他对贞烈女子倒十分敬佩,寡妇清年老后被他接入宫中,封为贞妇,死后又建怀清台,以彰其德。
“剑圣却是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听说他是和圣柳下惠的后人,住在南方的一座山上,平时修身养性,与世无争,剑法当世无双,却又很少与人比试。神秘莫测,不知其项背。”
季达道:“你说的这四绝,或许武艺是高的,却没做过啥惊天动地的大事,练的武艺却有何用?”
郭槐笑道:“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一件,却被张良兄弟做了,他们几个没抢到。”
张良笑道:“郭兄说笑了。说到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倒还真想起一人。”
季达道:“兄弟快说,我等着下酒。”
仙儿道:“平时没有公子哥哥的故事,你是如何下酒的?”
季达道:“若不知有故事倒也好,既然兄弟有故事,不快点说,叫俺如何喝的下?”众人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无不莞尔。
张良道:“季兄莫急,这故事却有点长。听说上一代有位高人,名叫无生道人,精研阴阳五行,创出五行拳法,走遍天下无有对手。”
季达道:“道人却是什么人?”当时尚无道教,因此道人的称号也很少见。
张良道:“大约是修道之人的自称,他既精通五行,当是黄老派传人。据说这五行拳拳分五路,能克制天下各门各派拳法,若能五行拳路全都练熟,可称不败。但他的弟子却没有这个资质,每人只能学一门拳法。”
郭槐道:“五行相克相生,想是这五行拳路练习起来差别太大,若同时习练,怕有相冲之处。”
张良道:“郭兄所见甚是。无生道人仙去之后,五行拳门分为五个门派,各执一词,再难复合。”
季达拍手道:“我知道了!这五个门派一定是金派、木派、水派、火派和土派。”大秦信奉五行之说,因此时人对五行都不陌生,连季达这等粗人也略有耳闻。
张良笑道:“季兄说的五行确是不错,不过他们这五门却另有叫法。”
季达诧异道:“另有叫法?却又是什么?”
张良道:“他们却以五行的颜色命名,属火的是谓红拳门、属金的称白拳门、属木的称青门、属水的称玄门,最后一门名叫中门,取其方位在中之意。”
季达道:“真是稀奇古怪,你快些说。”
张良道:“听说这五门门长也都是一流高手,和刚才所说的四绝相比,也是伯仲之间。只是青门和玄门行事不端,甘为秦庭效力,为江湖游侠所不齿。”
季达一拍桌子:“他娘的,这两个不成器的,练成一身绝艺,却去作恶,呸!”
张良笑道:“季兄所见甚是。那玄门门长周秋生对秦王吹嘘,说自己武艺如何了得,极得秦王信任,出行时必带在身边。玄门八大弟子也都在宫中任职。后来青门门长华大年也前往投靠,二人任秦王的左右都尉,负责秦王安全。”
“十余年前,秦王便服到咸阳城效游玩,只带了周华二人及其弟子十余人和几十名宫中护卫,没想到突遇刺客。那刺客只是孤身一人,几招之间便伤了十几名护卫。周秋生见势不好,顾不得自己身份,和华大年带弟子同上,青玄两门门长及二十余名高手弟子围攻此人,据说斗了有两个时辰,青玄两门之人尽数战死,周秋生和华大年也死于此人之手。此人也身负重创,欲杀秦王时,被赶来的秦兵所阻,力战身死。此事秦王视为奇耻大辱,下令秦兵把周边见到此事的百姓连同护卫尽数杀死。只是他这做法却欲盖弥彰,这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听说秦王回宫后又把青玄两门在京的门人尽数杀死,这两门就此绝迹。”
季达拍手道:“痛快!这两个家伙死了活该!这样的门派灭了最好!这刺客果然是大英雄,具体如何战法,兄弟可能说的详细点?”
张良笑道:“目睹此事的人除了秦王都已身死,季兄欲知详情,哪天见了赢政老儿,可让他亲口说给你听。”
季达挠了挠耳朵,道:“只怕他不肯说与我。”众人都笑。
张良道:“虽不知详情,但经此事后,秦王几年没有出宫,再出宫时,最少带万人以下。可见此事对他惊吓不小。”
郭槐道:“张良兄弟说的这事,我也略有耳闻,这位大英雄不知名姓,江湖朋友都称他为无双侠。据说他当日所用之剑是墨家至宝墨阳剑,因此有人推断他是墨家后人。”
季达连饮三杯,击掌道:“好个无双侠!好个墨家后人!痛快!兄弟的故事讲的好,胜过了教书先生。”
刘虎道:“公子兄弟不只学识渊博,还可谓盖世英雄,我等老朽十分佩服。”
张良道:“刘兄此言,小弟愧不敢当。不过若说英雄盖世,小弟倒又想起一人。”
季达道:“还有故事?快些说来听!”
张良道:“这位大英雄,却是前世的,还在无生道人之前,名叫展雄。”
季达道:“展雄是谁?怎么我不知道?”
刘虎道:“就是顾王前辈,官家称为盗跖的。”
季达道:“原来顾王名叫展雄,还以为他姓顾呢。听说他手下兄弟上万,横行各国之间,大国也不敢惹他,后来怎么却不知道了。”
张良道:“顾王是柳下邑人,与和圣柳下惠是兄弟,只是二人性格不同。顾王年轻时壮志凌云,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学识渊博。游侠江湖时结识了铸剑大师欧冶子,欧冶子专门为他打制了一把宝剑,名为巨阙。据说此剑既长且厚,远比一般宝剑笨重,而且锋利无比,只是剑身太重,寻常人拿起已是吃力,更不能随意舞动了。”
刘虎道:“想是顾王前辈神力惊人,因此欧冶子才为了铸了这把重剑。”
张良道:“正是如此。听说顾王前辈天生神力,一直寻不到得手兵器,有了这巨阙剑更如虎添翼,就凭这把巨阙宝剑打遍天下,因此这把宝剑号称天下至尊,列为八荒名剑之首,可谓剑以人名了。后来他见到盐场主鞭打奴隶,愤而杀了场主,众奴隶就拥他为王,号称顾王,言其顾及百姓之意。称王之后,各地奴隶蜂拥而至,集众数万,攻城掠地,杀富济贫,吓的众诸候闭关锁国,可谓闻顾色变。”
季达一拍桌子,酒杯跳起老高:“这才是大英雄!可惜我生迟了,没能见到顾王前辈。现如今却没有这样的大英雄了。郭兄,你虽然也是豪杰,但和顾王前辈比,还是差了一些。”
郭槐笑道:“咱哥儿几个,都只是中牟城的几条地头蛇而已,若说英雄豪杰,刘虎兄弟公然拉竿子反大秦,张良兄弟敢谋刺赢政老儿,这才是英雄豪杰。”
刘虎道:“我那也是被逼无耐,实在混不下去了,才落草当个山大王。反对大秦什么的愧不敢当,也就是带兄弟们混口饭吃,好在山上人数不多,官府也不把咱当回事。张良公子贵为相国之后,散尽家财去行刺赢政,这才是大英雄,我们共敬张兄弟一杯!”
张良道:“兄弟行事冒失,图劳无功,若非众位哥哥拼命相救,此时早已身首异处了,还论什么英雄狗熊。可惜沧海公兄,为了救我,未能逃出虎口,我们共敬沧海公兄三杯!”
众人干过三杯,张良问道:“沧海公兄长已殉大道,不知道他尸身在何处?”
郭槐道:“听说赢政老儿对沧海公倒是十分敬重,派士兵将他尸身火化之后,洒入官渡河中。”
季达道:“娘的!既然敬重,为何不用土葬?”彼时中原各地讲究入土为安,都用土葬。
张良道:“秦国起于西方,我听说西方有些部族如义渠,鬼方都用火葬,大秦也有火葬之仪。”
季达问道:“原来这样。我和沧海公兄长只见过一次,就知道他力大无穷。这沧海公只是个称号,还是真名就叫沧海公?”
张良道:“我在陈地沧海君处识得沧海公兄,他说名姓只是个称号而已,都是身外之物,何必在意?叫我沧海公便是。”
季达一拍大腿:“果然豪气!单是这份豁达,足当豪杰二字!”
陈虎道:“这胸怀,和聂政刺韩儡后自毁面目堪有一比,丈夫在世,只为胸中意气,何必在意功名俗物?只可惜,这样的大英雄现在越来越少了。”
张良道:“陈兄所见甚是。我有个提议,我们韩国每到三月初一晚上,便到溱洧河边,在河里放上一盏灯,以思忆逝者。郭兄这湖和官渡相通,我们何不放上灯,以慰沧海公兄在天之灵?”
众人称善,郭槐命人拿来数十个灯盏,众人站在湖边,举灯向天祷告一番,将灯放入水中,望着灯盏随波而去,直至不见,都默然不语。
郭槐见张良心伤落泪,知他思忆沧海公,便劝众人回到桌上,问道:“公子兄弟,顾王后来如何了?”
张良定住心神,道:“后来楚国贵族庄峤造反,被十万楚兵围在三仙山,向顾王求救。顾王用火计烧了楚人粮草,二人合兵杀出重围,向南越诸国去了。到了南方滇池处,建了滇国。”
刘虎道:“滇国我倒是听说过,听说开国国王是庄峤,顾王到哪儿去了?”
张良道:“顾王有个儿子,却是他兄弟和圣柳下惠养大的。此时顾王年事已高,儿子前往南方寻他。顾王大喜,本想将儿子立为滇王,没想到儿子深受和圣影响,不愿为王,只愿入山修道。后来顾王也听了儿子的话,把人马交给庄峤,自己随儿子上山修道去了。”
季达:“修道有什么好?还是做王好些,想打谁就打谁。”
张良笑道:“顾王打杀了一辈子,临老之时动极思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我听说和圣所修之道与众不同,他说世人往往为些蝇头小利争的你死我活,其实世间物产,足够养活世人。若大家都能清心寡欲,从此世间再无战事,人人和气相处,才是太平世道。”
郭槐道:“兄弟高见!我打杀了大半辈子,现在老了确实思静。我老郭虽说比不了顾王,但前半生闯荡江湖,刀光剑影,亦结了不少仇人,年轻气盛时更是因为一句话,和人争斗,杀了一条汉子。现在想想,唉,确是不该。但那和圣所思之事,虽有道理,却是极难的,只因世人皆有贪心。”
张良道:“确是如此。因此他的传人要继续悟道,悟清人的私欲贪欲从何而来。若能感化部分王侯,天下战事就会少很多。”
众人齐声赞叹。仙儿却道:“没想到公子哥哥对我的家事如此了解,我爹爹见了你,一定喜欢。”
仙儿此前一直睁大了眼听张良说话,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张季道:“你爹爹是谁?”
仙儿道:“我爹爹自然就是你爹爹了。”
众人哄堂大笑。苏玉笑道:“张贤侄,仙儿的爹爹,自然是我们郭兄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兄长,也是你的爹爹,你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吗?”
张良道:“仙儿也姓展,莫非你爹爹是顾王后人?”
仙儿道:“是啊公子哥哥,我爹爹就是你先前说的剑圣。他整天呆在山上修道,只有南石伯伯来了,他们才会比试剑法拳法。”
众人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倒是大有来头,苏玉笑道:“先前我还怕张贤侄会欺负你,你既然靠山这么硬,我们几位叔叔也就放心了。”
仙儿道:“他们离那么远,不顶事。他要是欺负我,还要几位叔叔伯伯主持公道。”
苏玉道:“仙儿放心,张季侄儿要是敢欺负你,我们几个就一起揍他!”
张季见自己的四弟脸皮如此之厚,一句一个侄儿,气的直翻白眼。
吴中秀道:“张季侄儿,你是如何把我们家仙儿骗到手的?快些如实招来!”
刘虎也笑道:“是啊张贤侄,你倒是说说,从哪找来这么个仙女呢?”
张季倒忸怩起来,说道:“还是让四弟说吧。”
四虎苏玉问道:“四弟是谁?”
张季道:“你是老四,自然是你了。”
苏玉道:“没大没小,我现下是你四叔了。”张季哭笑不得。
苏玉又道:“看在仙儿侄女的面子上,我就替你二人说说此事。”
季达道:“快讲快讲,我还要用他来下酒!”
张季道:“你怎能拿我下酒。”
季达道:“拿你下酒,虽然差些,但也勉强能喝。”
苏玉笑道:“大哥既然要下酒,那我就讲的详细些。”
张季在中牟城中开的有家宝物店,卖些玉器宝物,其实却是盗王传人,和他师傅一样专盗稀世珍宝,卖给王侯将相及富商,因此在江湖中信息极为灵通。去年张季听说上古宝物夜明珠出现在申城,便约了苏玉同去寻宝。这夜明珠又称大珠,据说是当年西王母送与穆天子的,已失传多年。此宝一出,各路大盗闻风而至,张季是盗王弟子,自然不能落后。他与苏玉鲜衣怒马,赶往申城。
申城位于南北之中,是西周时期申国的封地。城西有湖,名南湾湖;城南有山,名鸡公山;山北城南,是为浉河,与淮河相连。二人将到城下,见一名女子骑驴而至。披着杏黄衫子,翠绿衣裙,恍若仙子,连驴子头上也带着小花。张苏二人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张季跟师傅学的风流倜傥,见过美女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清丽绝尘的。
张季侧目观看,赞道:“好看!”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小嘴一扁:“哼,还用你说!”神情又是悄皮又是倨傲。
张季想看她生气时什么模样,笑道:“我说你的驴子好看。”
这女子鼻子一皱,却不生气:“我的驴子,自然比你好看!”
张季摸着头道:“驴子怎么能跟人比呢。”
女子摸着驴子头道:“是不能比。驴儿,我拿你跟这个坏蛋比,你生气了吗?”驴子好象听懂了一般,一尥蹶子撒着花儿一路跑了。苏玉哈哈大笑。
张季叹道:“好厉害的小嘴。你这坏蛋又笑什么?”
苏玉笑道:“她不光嘴厉害,眼睛更厉害,一眼就看出你还不如一头驴子。”
张季道:“好吧,我不如驴子,你正如驴子。”
苏玉笑道:“斗嘴没斗过人家,就来和我斗,我才懒得理你。”
张季正色道:“谁说我斗不过她?下次再见着她,不但要和她斗嘴,还要亲她的小嘴。”
苏玉道:“你若亲不到呢?”
张季道:“若亲不到,这大珠就归你了。”
苏玉道:“好,一言为定。”张季道:“我说的是若见到她。若是见不到,大珠就是我的。”
苏玉笑道:“那你是盼着见到呢?还是不想见到?”
二人一路斗嘴,进了申城。只听说大珠在申城,却不知在哪里。二人在城里转了一圈,苏玉道:“张大侠,可有什么发现?”
张季道:“申城这么大,想找一个鸟蛋大小的物件,实在不易。”
苏玉道:“这是世间至宝,要寻起来自然不容易。你不是自称盗王传人吗?难道没有一点发现?”
张季道:“自然有发现。”
苏玉道:“你发现了什么?”
张季悄声道:“这申城虽不大,美人倒是不少,这里的姑娘既有北方女子的高挑英气,又有南方女子的妩媚可人,甚合我意,我这就带你找点姑娘乐乐。”
苏玉道:“莫名其妙,我们来寻宝,找姑娘做什么?”
张季道:“姑娘就是宝,宝就是姑娘。”
张季径直进了申城最大的妓院观玉院,早有人迎了上来:“两位爷,可有相好的姑娘?”
张季道:“把你们最好的姑娘都叫来!”院主玉姑闻声过来:“两位爷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楼上请!我让我们这儿的六朵金花都过来相陪,如何?”
张季道:“好,就是这样!”
几人进了楼上的花房,收拾的倒也别致。玉姑问道:“二位爷从哪里来的呢?可是要多住几日?”
张季道:“你看我们是哪里来的?”
玉姑道:“看二位爷的衣着气度,怕是从京城来的。”
张季赞道:“不错,你很有眼光!”
玉姑笑道:“京城人物,果然不同,我们这里可没有二位这样俊悄的爷!”说话间六朵金花到了,玉姑道:“这是金花,这是银花,这是荷花,这是桃花,这是杏花,这是梨花,你们快给二位爷见礼!还不知二位爷怎么称呼呢?”
张季道:“我是三爷,这是四爷!”众女齐声问好。张季见这些姑娘温柔水灵,大乐,对苏玉道:“我说这里的姑娘漂亮,怎么样?”苏玉一头雾水,不知他意欲何为。
玉姑道:“那是,我们这里的姑娘是周边几郡最美的,二位爷还满意吗?”
张季道:“这六位姑娘我们都要了,上酒!”
玉姑笑道:“姑娘们侍候好二位爷,上最好的酒,有事您尽管吩咐!”扭动着胖腰肢下楼去了。
张季道:“姑娘们,三爷我自小便有个大志向,就是要逛遍天下所有的妓院!”六女大乐。
桃花笑道:“三爷您真是壮志凌云,您这么大的志向,我们还头一回听说呢!”
张季洋洋得意:“那是,你脸灿桃花,艳若桃李,就陪我四弟吧!”一把将她推到苏玉怀里。
金花道:“三爷您这志向如此远大,实现起来怕是不易啊!”
银花道:“是啊,天下这么大,什么都不干怕也不能逛遍啊!”
张季道:“怎能什么都不干呢?当三爷我是纨绔子弟吗?”众女见他怀抱二美,嬉皮笑脸,正是纨绔模样,忍不住乐出声来。
杏花道:“三爷当然有正事要干,我一见三爷就觉得三爷不是一般人。”
张季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还是你聪明,三爷有正事干,三爷我是个大商人!”众女看他模样,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大商人。
荷花问道:“不知道三爷做的是什么生意呢?”
张季道:“这个,一会再告诉你们。你们城里,谁消息最灵通?”
金花道:“自然是我们这里的马六了,他整天就爱打听事儿。”
桃花道:“马六打听的都是街头巷尾的鸡毛事,要说消息灵通,还得说城北的申三河。”此言一出,二女顿时争论起来,其他四女,有的说马六更通一此,有的说申三河更灵一些。
张季拿出两锭银子,道:“不用争了,你们把他俩都叫来,这银子就赏给你们俩了!”众女见他出手豪阔,立即安排小厮去叫。
银花道:“三爷好偏心,只赏她们两人。”
张季又拿出四绽银子,笑道:“若这二人消息果然灵通,三爷都有赏,若这两人不通,三爷不但不赏,还要打你们的屁股!”众女扑到张季怀里撒娇,苏玉莫名其妙,索性不去管他,一个人喝酒。
马六和申三河都是当地的破落户,靠嘴皮子为生,俗称帮闲儿。小厮一说有京城来的如此二位爷,少年富贵,人傻钱多,二人立即颠儿颠儿跑到。
荷花道:“三爷四爷,这两人到了,您能说做的什么生意了吗?”
张季笑嘻嘻地道:“你最爱的是何物?”
荷花道:“最爱何物?世人最爱的自然是钱了。”
张季道:“没出息!”
荷花道:“难道不是吗?”
张季道:“钱算什么?俗话说,黄金有价,宝物无价,无价的东西才珍贵,三爷我最爱的便是各种宝物!”众女又是惊叹恭维一番。
金花道:“三爷,我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宝物呢,什么是宝物呢?”
张季道:“笨丫头,非常值钱的东西就是宝物。像楚地出产的和氏璧,漠北的汉血宝马,韩城的韩卢,名师铸造的宝剑。”
申三河道:“三爷果然是大商人,出口不凡,这些宝物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起的,三爷定是世家子弟?”
张季道:“我的家世,却不能说,反正三爷不缺钱。”
申三河道:“果然不差,三河家以前也是世家出身,大父便是申侯,这申城原来就是我家的封地。”
马六道:“陈谷子烂麻的事儿,老申你就不要提了,你那申国早就被楚国灭了,现在都归了大秦了。”
张季道:“这么说,你家可有传家的宝物?”
申三河伸长脖子压低声音道:“据我父亲说,城南这鸡公山是一只神鸡所化,神鸡一雄一雌,曾有人言,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雌鸡被秦穆公所得,因此称霸诸候,穆公还因此修了宝夫人祠。这雄的被鸡公山上一位老农拾得,据说是一只纯白色的玉鸡,老农将此鸡献给我的大父申侯,楚王听说了此事,派人来索要,我大父以为天降神物,宁死不与,因此被楚国发兵,亡了国。”
张季道:“得雄者王,你爷爷得了雄的,你家也没能称上王。”
申三河听张季口气像是大秦的王爷,吓的连忙跪倒:“三爷恕罪!小人不会说话!我大父亡国之后,听说此宝后来被秦国所得,大秦得了天下,也是上应天意的!”
张季暗笑,心想:这小子是申氏后人,见过点世面,说话咬文掉字,看来读过些书,他把我们误认为皇家子弟了,这样更好。说道:“起来说话。小爷各地走走不为别的,一为逛院子,二来顺便收点宝物。你二人消息灵通,可知此地有什么宝物?”
马六见三爷一直和申三河说话,心里着急,忙说:“城东老侯家有个玉屏风,听说是件宝物!”
张季道:“屏风什么的就算了,三爷家里都摆不下了!”
申三河道:“这么粗粗笨笨的玩艺,哪能入得了三爷的法眼呢?城北魏家有一双玉璧,听说是前朝的古物。”
马六不甘示弱,忙道:“小件的我也有,城南李家还有一把古剑,也是传家的宝物。”
张季道:“让他们拿来看看,好了三爷有赏。”二人看着桌上摆的六锭银子,忙道:“小人这就去!”如飞的去了。
桃花道:“三爷,他们的消息灵通吧?不用打我们的屁股了吧?”张季笑道:“银子就先赏了你们,若他们带来的宝物不好,老爷还要打屁股!”
不多时,二人将宝物连同主家带到。魏家的玉璧晶莹剔透,张季拿起来看了两眼,道:“这双玉璧出自和田,怕有两百年光景了,做工也还精细。”
魏家主人名叫魏福来,答道:“三爷到底是京城来的,目光如炬,这是我家传之物,已经有二百二十年了。”
张季又拿起侯家的剑看了两眼,侯家主人叫侯正,不等张季开口,便说道:“我这柄剑也是家传的,而且大大有名,是欧冶子大师铸的鱼肠剑,就是专诸用过的那把。”
张季拨出剑来,剑光青中泛蓝,有森森之感,看来十分锋利。张季道:“这柄剑果然和鱼肠剑一模一样,也是上好材质打造的,也够锋利,可惜,不是欧冶子大师造的。”
侯正急道:“这可是我家传之物啊!三爷怎么说不是欧大师造的呢?”
张季道:“欧冶子大师距今有三百年了,这柄剑不到二百年。不过你也不要失望,这剑铸的不错,又是件古物,虽算不上宝物,也很值钱了。”
侯正道:“小民一直以为这就是著名的鱼肠剑呢,幸得三爷指点。不过小民还想请教三爷,如何鉴定是不是欧大师所铸呢?因小民这柄剑,当地人都知道是鱼肠剑,现在忽然又说不是了,其他人定要问小民,三爷若不指点,小民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张季心道:这老小子心眼不少,不相信我说的话,又不敢明说,还绕着弯让我说出原由。不过我大言不惭地指点人家半天了,若不拿出点真家伙,他们心中肯定不服,那我就访不到大珠的下落。又见六朵金花都定睛看着自己,眼中满是仰慕,心中大乐:这几个妮子被我唬的不轻。随手拿下自己佩剑交给桃花:“你看三爷这把剑如何?”
桃花见这剑柄似是普通青铜,剑鞘也毫不起眼,而且磨损严重,只是拿到手中十分沉重,说道:“三爷,我见别的大爷佩剑都是黄金剑柄,有的还镶着玉石,很是好看。你这剑柄好像是铜的,还这么破,跟三爷的人完全不配。”
张季哈哈大笑,抽出剑来,众人顿感一股杀气,梨花不禁打了个寒战。张季把剑交给申三河,让他观看。申三河接过看了一会,说道:“三爷这把剑似是古物,细看表面还布满暗纹,纹路甚是漂亮,正是古时大师的手法。”
张季道:“你把纹路侧过来对着灯看。”申三河依言看了一会,道:“细看这些纹路好象不平,又好象有个图形。”
张季道:“你再细看。”
申三河又看了一会,道:“好象是个篆字,这是个欧字吧。莫非是欧冶子大师所铸?”
张季道:“没错,这才是欧冶子大师的剑,名叫纯钧。”申三河惊叹一声:“啊!原来这就是纯钧剑,据说当年有人用几座城和千匹战马跟越王勾践交换,他都没舍得换,真是价值连城了。这才是稀世宝物。”众人传看一番,六女赞叹不已。
侯正问道:“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原来这才是欧冶子大师的剑,果然是宝。三爷这么好的剑,从哪里得来的呢?”
张季笑道:“这却不能告诉你了。”心想:这剑是我师傅从越王墓中盗出来的,难道能对你说吗?
魏福来道:“老侯,不该问的不要乱问。三爷能让我们看看这剑,已经是我们天大的福份了,我们今天就不白来了。三爷,告辞!”二人推门而去。
申马二人见张季没看上货,心中大是失望,道:“我们申城还有宝物,三爷莫急,我们再去找。”
张季道:“算了,你们不用费劲了,这里的玉器宝物店我已看过,他们的镇店之宝玉马车三爷也没看上。原想你们二人消息灵通,应当能找到点东西,没想到也是如此。”又拿出两锭银子放到桌上,“你们二人拿了银子走吧。”
二人大喜,马六眼珠发亮,说道:“三爷,我们没找到宝物,你怎么还赏我们银子呢?”
张季道:“虽没功劳,也有些苦劳,三爷我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好好疼疼这几位姑娘。你二人若有消息,就来找我!”
马六银子到手,人也精神了许多:“三爷真是做大事的人!我马六豁出小命,也要给您老找到件宝物!”
张季笑道:“打听个消息,也不用豁出小命吧?”
马六道:“三爷您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有个大户人家,他家里定有宝物,只不过,那人我们惹不起。”
张季道:“什么人这么厉害?我大秦的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尽管说,三爷我给你撑腰!”
马六道:“是!回三爷,那人姓黄名秋,是春申君黄歇的后人,是我们这里方圆几城最有钱的商人。”
张季道:“春申君,听说他的封地也叫申,莫非就是这里?”
申三河道:“回三爷,春申君的封地虽叫申,却不在这里,离这里远的很,听说在东海什么松江一带。”
张季道:“原来不在这里,那他怎么来这里了?”
马六道:“这个小人也不知道。想来春申君是楚人,大秦一统天下之后,他的后代封地也没了,就回到这里了。”
张季道:“是啊,既然楚国都灭了,他也是一介平民了,你怕他些什么?”
马六道:“三爷有所不知,这黄秋人称秋老虎,十分精于算计,我们这方圆几城的的商人大都上过他的当。黄秋平时行踪不定,申城的生意都是他儿子打理。他儿子黄不周武艺高强,还养着一帮打手,有钱有势。不光是我怕他,全城的人大都怕他。这父子二人最爱搜集宝物,他家定有些好的。我们二人定要想方设法,给您寻访出几件来。”
张季道:“好,若有入了三爷眼的,定有重赏!”
二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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