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道:“这两人消息不灵,三爷要打你们的屁股了,快些排成队!”六女一齐拥到张季怀中身上撒娇发嗲,听的苏玉一身鸡皮疙瘩。
张季在众女屁股上各捏了一把,笑道:“屁股就先不打,你们几个,今晚谁愿意陪三爷呢?”桃花道:“我们都愿意陪三爷,不过明日是是我们城里的桃花庙大会,我们今天晚上都要沐浴焚香,不能陪客人。”
张季道:“桃花庙大会?定是十分热闹,快说给三爷听听!”
金花道:“银花妹子,你最会说故事,你来说吧。”
银花道:“好的。两位爷,我们这楚地一带,各城都有桃花夫人庙。”
张季道:“桃花夫人庙?我听说你们楚人信奉的少司命,汉水神都是女神,这桃花夫人也是位女神吗?”
银花道:“难得三爷知道我们小地方的女神。那俩位都是我们当地的大神,桃花夫人却不是神,是咱们楚国的楚文王夫人。她本是陈国公主,姓妫,嫁给息国息侯,随了夫姓,所以人称息妫。息国就在我们申城旁边,现在叫做息县。息妫的姐姐嫁给了蔡国的蔡哀侯,息妫途经蔡国时,蔡侯见息妫长的美貌,就出言调戏。息侯听说后很是生气,就找当时的盟主楚文王告状。楚文王和息侯定计,发兵佯攻息国,趁蔡国出兵帮助息国之时攻占了蔡国,抓了蔡哀侯。这个蔡哀侯觉得息侯出卖自己,很是生气,就出了个坏点子,在楚文王面前极力夸奖息妫有多美貌,说妲已、妹喜、褒姒、夏姬、南子、文姜、怀赢这些大美人加一起都比不上息妫,说的楚文王心动不已。楚文王就叫息侯带息妫出来给自己敬酒。结果一见之下,立即魂飞破散,呆若木鸡。酒席散后,立即发兵灭了息国,捉了息侯。息妫知道楚王不怀好意,欲跳井自杀,被楚国大臣拦住,大臣劝她道:夫人自尽虽能保住自己的名节,但是息侯和他的子嗣就难保了。夫人若为息侯考虑,自己名节是小,延续子嗣才是大事。息妫无可耐何,这才从了楚文王,息侯和他的子嗣得以保住。不过息侯又悔又恨,不久就死了。
文王对息妫十分宠爱,因她额上有个淡粉色的桃花印记,封为桃花夫人。桃花夫人后来为楚文王生了两个儿子,有一个就是楚成王。但夫人却终身不跟楚文王说话,总是对楚王冷冰冻的。楚人对这位桃花夫人既爱且怜,在她死后为了立了不少庙,就是桃花夫人庙。申城的桃花夫人庙就在南湾湖大峰山上,每年三月十五桃花盛开时都有游园,热闹的很。白天在山上赏花,晚上便在湖里赏花灯,有钱的人家都会扎起花船,在湖中比花灯。周边几城院子里的姑娘也都要穿上新衣服,打扮的花技招展,看哪家的姑娘更好看。”
张季心道:原来你们要赏花灯,夸姑娘,不过你们这桃花大会听起来倒是热闹好玩,跟我小时候的溱洧大会有些相似。新郑城的溱洧大会由来已久,每年三月初三,青年男女便在溱洧双河汇合之处相会游玩,送花斗草,诗经中多有记载。只是一个在陆上,一个在湖中。
张季想起自己小时候之事,他家本是张家的家丁,因祖父立功被赐姓张。张季父亲本是张良父亲张平公的护卫,为救张公殉职,母亲未已亦亡。那时张季才二岁,张公夫人便收张季为养子。此时张家已有二子张良、张玉,便给他起名张季。张季小时候顽劣异常,每日不爱读书,只爱爬高上低,逐狗打鸡。七岁时,盗王姬龙飞到张家作客,宾主正在宴谈,家人来报三公子爬到庄公树顶上抓猴子,张平公忙带众人去看。庄公树据说是当年郑庄公所植,至今已有几百年,高有十余丈,张季已快爬到树梢,若一个失手跌下来,只怕就成了肉酱了。众人手足无措,盗王施展手段,如飞般爬上大树,将张季抱了下来,直如走平地一般,众人大为赞叹。盗王性子古怪,一向独来独往,见了张季却非常喜欢,定要收为弟子,张季也十分愿意,张平只得同意。
张季随盗王学艺六年,听说张平过世,这才回家。此时韩国将亡,平公夫人和张玉亦接连去世。张良将家产变卖,遣散家人,令管家杨继农持五百金去函谷关,又带张季来到中牟,结识了大位郭槐,给张季留金五百,让他在中牟立足,结识游侠,而后自持千金寻找死士,谋划刺秦之事。张季在郭槐关照之下,成为中牟四虎之一,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
众女见张季出神,笑道:“三爷莫不是听说桃花夫人的美貌,就走了神?”
张季道:“三爷只是觉得这桃花夫人虽有倾城之貌,却也是个若命人,被迫嫁与楚王,便以不说话来抗争,也是无耐之举。好在你们楚人都是明白人,还为她立庙。另一个美人褒姒就没这么幸运了。”
银花道:“褒姒不是亡了西周的那位美人吗?”
张季道:“是吗,连你也这么说。其实三爷觉得那褒姒也是个可怜之人。听说她一出生就被人遗弃,被一个农人姒大养大,后来献给周幽王。虽得宠爱,却从来不笑。若是她过的快乐,又因何不笑呢?”
银花道:“三爷说的有理,听说周幽王为逗她一笑,悬赏千金,却始终没人能逗笑她。”
张季道:“这两位美人,一个不言,一个不笑,想来已经心如枯井,哀伤已极。思来令人感慨。”
众女见张季竟然知道上代的典故,还能独出已见,觉得这个纨绔子弟还通些文墨。其实这些话张季都是听盗王说的。盗王本是周王公子,生来聪明伶俐,博闻强记,只是生不逢时,出生未久周已灭亡,因此愤世嫉俗,却对女子十分同情,也常常出入烟花场所。张季跟他学艺六年,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
众人直喝到掌灯时分,六女退去沐浴焚香。张季倒头便睡。苏玉知道:“大盗不都是夜间行动吗?你怎么倒睡上了?”
张季道:“夜间行盗是小盗所为,我这盗中之王都是白天行盗,晚上睡觉。”
苏玉笑道:“我看你是瞎折腾半天,也没打听出半点消息,想动手也却找不到地方,也只能睡觉了。”
二人斗了会嘴,便都睡去。
第二日一早,二人赶往南湾湖大峰山。南湾湖浩浩荡荡,依山怀岛,绿波荡漾,景色怡人。张季感慨道:“若是逢上太平盛世,住在这里,闲来打打渔,喝喝酒,倒也不错。”
苏玉道:“现在天下一统,始皇帝威加四海,你昨天还冒充从京城来的皇亲国戚,今天就说天下不太平,这可不是失心疯了吗?”
张季道:“你这个俗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里有山有水,我这仁勇智信的人,到这里自然要感慨几句,你又懂得什么?”
苏玉道:“哈哈!你这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昨天折腾半天没结果,今天一早又把我拉到这里来,到底去哪儿找宝?”
张季装模作样往四周看了半天,找着湖北面那座山峰说道:“据我观天望气,这山的南峰背山面水,风水最佳,桃花夫人庙应当就在此处!”
苏玉道:“昨天你听银花说了故事,今天便来庙里看桃花夫人。她既使再美貌,也不过是个石像,难不成她还能告诉你宝物在何处?”
张季道:“或许桃花夫人见我资质不俗,显灵说话也不稀奇。”
二人一路斗嘴来到山上,果见桃花夫人庙靠山而建。山前庙后,桃花开的正艳,满眼芳菲,颇有些仙气。善男信女已聚积了不少,多是妇女老幼,都穿着节日盛装。二人见庙门太小,一时挤不进来,就来到侧面,跃上围墙。往里观看,见正殿门尚未开,里面香火烧的正旺,院里满满的都是人。正殿门前两棵大皂角树,高有数丈,二人轻轻跃到树上,隐在树冠之内。众人都盯着殿门,倒也无人注意二人,只是香火烟味正熏着二人。
苏玉悄声道:“原来你小子爱闻这庙里的香火味,莫不是想要成仙?”
张季道:“我本来就是神仙下凡。你注意查看,这里有无可疑之人?”
自上而下看,只见人头攒动,连青壮男子也没有几个,哪有什么可疑之人?
过了一刻,一位庙祝模样的老年妇女走上前来,唱道:“吉时已到,桃花娘娘已至仙位,开殿门!”
众男女鱼贯而入,庙祝领着众人,正要朝石像朝拜,一个小孩儿眼尖,看到正殿大梁上卧着一人,粉色衣衫飘荡在下,露出一双小巧的粉色缎鞋。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静了下来。庙祝是见过世面的,先朝梁上施礼,然后道:“上面是哪位仙人,请现身吧!”
缎鞋动了动,似是伸了个懒腰,接着听到一声哈欠,慵懒娇嫩,十分动听。随着声音,凌空飘下一位女子,粉色衣衫,淡绿罗裙,眼若朝露,面灿桃花,额头上还有个粉色印记,和殿里的桃花夫人石像极为相似。
张季一眼认出,正是在申城外遇到的那位骑驴女子,又惊且喜。只是今天变了妆容,又在额头上画了个印记,不知她化成桃花夫人的模样,是何用意。又见她从空中飘下,既稳且慢,似是全无重量,心中吃惊不已。若论轻身功夫,这世上无出盗王师傅之右者,但这样从空中飘落,只怕师傅也做不到。莫非她真是神仙?张季又见她飘下之时,右手上扬不动,似是牵着绳索,仔细观看又看不到一物。
这女子轻轻落在石像前的供桌上,和石像比肩而立,更显得相似。一众善男信女早已惊呆,庙祝也吃惊不已。
忽然白光一闪,众人面前又多了一人,一身白衣,朝女子躬身施礼:“桃花仙子在上,属下韦护卫前来护驾!”正是张季,他见这姑娘装神弄鬼,觉得好玩,就从众人头上跃过,过来凑热闹。韦护卫者,伪护卫也。
那女子一见是他,也吃了一惊,随即摆手说道:“驴儿护卫不必多礼!”
那年老庙祝刚回过神,作揖道:“桃花娘娘显灵了!桃花娘娘显灵了!大家快稽首!”稽首是古时的一种跪拜大礼,众人纷纷跪倒行礼。
女子开口道:“众位请起身!”声音十分悦耳。
众人又拜了几拜,这才起身。张季面向众人,伸手向空中一抓,手中已多了一株桃花,抬手递给桃花仙子。仙子点点头,接在手中。这桃花是张季路上采的,就放在袖中,没想到倒用上了。
庙祝道:“韦护卫好神通!不知桃花娘娘显圣,有何灵谕?”
仙子道:“我的庙自立此以来,蒙众位男女常年香火,今我功德即将圆满,特来拜谢众位!”
庙祝道:“多谢娘娘!还请娘娘护佑!”
仙子道:“众位多行善积德,必有福报!我这次现身,正是要护佑此地民众。只是能否如愿,还须看缘份深浅!”
庙祝道:“我等愚昧,还请娘娘明示!”
仙子道:“西天王母谕示,世间至宝夜明珠将在此地出现,我欲为此宝物开光施法,若能成功,此地将成为宝地,持宝之人和此地民众都将获福。”
庙祝问道:“我听说那夜明珠原是西天王母赠给周穆王的宝物,不知如今在何处?”
仙子道:“王母既有指示,宝物必在此地。请诸位传下口信,请持宝之人今晚月圆之时到天地交汇之处来找我。”
庙祝问道:“请娘娘指示,天地交汇之处在哪里?”
仙子伸出玉手向前指了指南湾湖方向:“此湖远极天际,下临深壑,即为天地交汇之处。”
庙祝道:“谨遵娘娘圣谕!娘娘还有何吩咐?”
仙子笑而不言,身子却飘向空中,众人齐拜。张季看的分明,她左手处确有一条极细的线,若隐若现,如蛛丝一般,她是拉着这丝线慢慢升上去的。仙子飞到梁上,隐入神庙层阁楼,不见了。
张季跃到桌上,轻轻一跳,以手攀梁往后一跃,也上了阁楼。见楼顶有几片瓦已被揭掉,露出一洞,心中暗笑: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从洞中钻到屋顶,见那女子正往后山而去。
张季口中说道:“瓦不盖好就跑,太没经验了!”一面快手快脚把瓦放好,跳下屋顶就追。
那女子见他赶来,微微一笑,加快步子。张季笑道:“想跟我赛脚力,只怕你还差点!”使出师傅所传步法,急速赶上。
那女子在桃花林中左转右转,步法竟也不慢。张季追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追上,笑道:“看你往哪儿跑!”
那女子道:“你这个坏蛋,追本娘娘做什么?”
张季笑道:“我是你的护法,自然要跟着你。”
女子笑道:“是吗?本娘娘口渴了,你是护法,去给我拿些水来!”
张季道:“我是护法,又不是你的仆人,我只管跟着你,不管你的吃喝拉撒。”
女子知道骗不倒他,就说道:“当我的护法,也要看你够不够格!”从背后拨出一把剑来,出手就刺。
张季笑道:“娘娘好大的脾气!怎么动起兵器来?”一边与她斗口,一面闪躲。
女子剑法精奇,显得得过名家真传。张季步法了得,剑法却马虎的很,若真与她斗剑,未必是她对手。但他无意斗剑法,又怕自己的纯钧宝剑削断了她的剑,因此只是闪躲。这一来女子剑法虽好,却追他不上,只把桃花桃枝削断了不少。
女子刺了二三十剑,见刺他不着,悻悻道:“你这剑法太也马虎!若遇到了坏人,一味逃跑,怎么当我的护法?”
张季笑道:“不知仙子尊姓大名?若是真仙,我才拿出真本事!”
女子道:“我叫展仙儿。你叫什么名字?”
张季道:“我叫张季,是中牟县人。你是怎么知道大珠的?”
仙儿见他问大珠,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为何要告诉你?”
张季心道:若不吓她一吓,怕她不会说出实情。便道:“其实那日一见,我就知道你是为大珠而来。你今日在此扮桃花仙子,虽能骗得了这些人,却骗不了江湖游侠。实话告诉你,这几日来此的大盗小贼,少说也有二十拨人。何况持宝之人也定非等闲之辈,只怕也是此处的一霸。你剑法虽妙,但毕竟人少,跑的又慢,若想盗宝,谈何容易?不如咱们结盟,同心协力,先把大珠搞到。”
仙儿眼珠转了转,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张季道:“你与其一个人对付二十一拨大盗,不如咱们两个对付二十拨大盗。何况,我这大盗是这二十一拨人中最厉害的。”
仙儿道:“自吹自擂!我怎么知道你厉不厉害?”
张季道:“其他二十拨人都没能找到你,只有我找到了,你说我厉不厉害?”
仙儿想了想,点点头。张季心中暗笑:这丫头真好骗。
仙儿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其实就大珠本来就是我家的。”
张季道:“你家的?”
仙儿道:“是啊,一直都是我家的,我妈妈生前一直戴在身上的。她生来体寒,这大珠性暖,戴在身上就不易生病。”
张季道:“原来如此,这大珠还有此功能。后来呢?”
仙儿道:“后来我妈妈过世了,大珠就放在我妈妈的灵位前。前一阵来了个小贼,名叫姬龙飞。”张季心道:原来是我师傅!他可不是小贼啊,是贼中的祖宗。
仙儿继续说道:“他要找我爹爹比剑,我爹爹在山上闭关,不理他。这小贼闹了几天,见我爹爹始终不理他,就把大珠给偷走了,想激我爹爹跟他比剑。”
张季道:“后来呢?你爹爹跟他比了吗?”
仙儿道:“没有啊。我爹爹不喜欢跟人比武,他偷了大珠,又告诉我们卖到了申城。我爹爹还是不管不问。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就自己跑出来找这宝物了。要是让我撞见了这小贼,一定砍他几剑!哼!”
张季心道:你要是撞到了这小贼的徒弟,是砍不砍呢?口中却道:“你见过这位姬龙飞吗?”
仙儿道:“当然没有!若是见了他,他还能活着吗?”
张季道:“仙子,行善积德,必有福报!不如这样吧,我助你把这大珠盗来,你也不砍他,这样可好?”
仙儿道:“你为什么要助我?”
张季道:“我老人家一向行善积德,中牟人都叫我张大善人。”
仙儿“扑哧”乐出声来:“我看你不像善人,倒像小贼。”
苏玉和张季一起藏在庙中树上,见张季跃进人群和仙子对答,听到仙子说要为大珠开光,心道:原来这丫头也是为大珠而来,她这法子倒是不错,找不到大珠,就想办法让大珠主动来找。若是这法子管用,倒省了我们不少麻烦。正寻思间,见他们二人跃上房梁,从殿中破顶而出,去了后山。苏玉便从树上跳到墙外,顺着二人足迹追来。见二人言笑晏晏,心道:张季这小子对付女孩子果然有办法,只一会功夫便聊的这么投机,倒像是知交故友一般。笑道:“二位神仙,何事聊的这般开心呢?”
张季笑道:“四弟,这位是仙儿。原来这大珠是她家之物,人家是正主寻上门来了,我们平时都是盗宝,这次不如换个营生,帮主家追回宝物,你看如何?”
苏玉心道:原来你这大盗是被小丫头策反了,刚才还夸你对付女孩子有办法,看来这小丫头对付你更有办法。应道:“好啊,你们两位大仙神机妙算,小民跟着跑腿就是。不知二位神仙有何高见?”
仙儿大是得意,自怀中拿出一物,浑圆白润,似石似玉,道:“你们看这是何物?”
张季接过看了看,说道:“这颗大珠子乍看似是玉石,细看之下,又像珍珠。不过若是珍珠有这么大,而且浑圆无暇,也是极难得的宝物了。你是想用这个冒充大珠吗?”
仙儿笑道:“我这护卫倒也不笨。不过见识差了点,这个珠子既非珍珠,又非玉石。”
苏玉大笑:“你平时自夸见多识广,见过宝物无数,这次丢脸了吧?”
张季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老马失蹄,在所难免。这个确实未见过,只怕只件海物。”
仙儿道:“这回说对了。这个本是一个大贝壳,是一个胡人送我的,他说叫什么砗磲,生在南海。我找了个玉石匠人,从上面取出一块做成大珠的模样。”
张季道:“如此说来,也是极难得的了。”
仙儿道:“是啊,不过和大珠比起来可差远了。”
张季道:“用此物冒充大珠倒也不错,不过那大珠又叫夜明珠,能够无光自华,到了晚上只怕就冒充不来了。”
仙儿笑道:“本仙子早有准备。这个假大珠外面上了磷粉,到晚上会有光华,只是这光飘忽不定,不如大珠的光匀和美丽。因此我冒充仙子,假说要给大珠开光。开过光后,虽有些不同,料想他们也不敢怀疑。”
张季道:“此计大妙。就怕那大珠的买主不肯上当,若他不出来,就没办法了。”
仙儿道:“我打听过了,这地方的人一向信奉鬼神,所以才用这个办法,我想他一定会出来的。”
张季看她得意的样子,心道:这小丫头这些伎俩,若遇到老江湖定会拆穿。而且她这一闹,前来盗宝的各路小贼都会知道了,晚上湖中必是一场恶战。届时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可是不大好办。却又不忍拂她的兴头,说道:“仙子神机妙算,我们必定胜券在握,这就先摆个庆功宴去!”
今晚正是三月十五,是申城每年一次的花灯大会。这晚苏玉乘着雇来的花船在南湾湖上游玩,见湖上约有几百条船,造型不一,往来游弋。苏玉道:“想不到申城这小地方还有这样的好去处,果然繁华!”
船主是名老汉,说道:“这算什么,要是二十年前,可比这繁华多了,湖上少说有上千花船,稍不留神就撞上了。”
苏玉看这老汉满脸苍桑,问道:“老伯何出此言?难道现在还不如以前繁华吗?”
老汉摇手道:“不说了,不说了。”
苏玉摸出一块银子送给他:“老伯买点酒喝,但说无妨,我只是商家子弟,平时也看不得官府的行当。”
老汉见他说话和气,长的又文弱,这才道:“申城这三月十五游湖的来历说不清有几百年了,和老郑城的三月三溱洧芍药大会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在地上,一个在水中。一个是白天,一个是晚上,都是给年经人预备的,每次大会结束之后,便有不少年轻人作成了亲。我老汉也是一次游湖时认识了拙荆的。”
苏玉见老汉说起兴头来,便道:“看老伯这气度,年轻时也是个壮志凌云的人物。”
老汉叹道:“唉,年轻时确实有点想法,可生在这个世道,人不如狗啊。”
苏玉道:“老伯何出此言?”
老汉道:“我年轻时本打算效仿陶朱,做个商人,生意刚有起色,可楚国亡了,归了秦国了。被秦人抓去做了兵役,为大秦打了十余年仗,右腿残了,是个废人了。只好回来打渔为生,运气好时,勉强度日,运气差时,连肚子也填不饱了。唉,反正老汉已经活了四十七了,比起那些战死的年轻人,我已经活的够多了。”
苏玉心道:天下虽然统一了,但百姓的日子依旧很苦。这老伯不过四十七岁,看模样却已风烛残年,看来这大秦确实把百姓坑的不轻。抬眼望去,见花船上多是年轻女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年轻男子却很少。问道:“老伯,你不说这游湖是为青年男女准备的吗?怎么这湖中很少见青年男子呢?”
老伯叹道:“青年男子大都被抓了兵役或徭役,有的是不明不白就犯了秦律,被罚做了苦役。这申城倒有半城男人都穿着罪衣,为朝厅做工呢。”
苏玉这才记起,申城的男子为何多穿着黑色衣服,原来却是罪衣。他自小生在富家,接手的是家中的买卖,结交的是江湖豪杰,从来不知道百姓生活是如此困苦。看来这嬴政老儿确是该死。
正自感叹,老汉指着前面花船道:“客官快看,这位想必就是显圣的桃花仙子了!”苏玉早见一条造型别致的花船驶来,整条船像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花上坐着个少女,淡粉罗衫,长发绰约,光脚穿着缎绿鞋子,在灯光下宛若玉人,正是展仙儿。她前面站立一人,一身白衣,腰跨长剑,装模作样,正是张季。
苏玉道:“老伯也听说桃花仙子现身之事了?”
老汉道:“这事儿满城人谁不知道?连息县的人都知道了,听说这桃花娘娘的娘家就是息县的,今天好多人都赶来观看呢,今年的花船也比往年多了好些,还有不少穷人扎不起花船,就在岸上观看。”
苏玉道:“但愿桃花仙子显圣,能给当地带来些福气,我们就远远的跟着她们吧。”
二人小船跟随在后,苏玉用心观看,见还有十余艘船跟着桃花船,有大有小,船上多是男子,穿着各异,像是江湖人物。心道:三哥说的不错,今晚必是一场恶战,这许多人,不知道是几帮几派的?有没有硬手?又不知大珠会不会出现?湖上景色虽好,却无心欣赏。
转了个把时辰,眼见已到子时。只见一条富丽堂皇的大花楼船驶来,老远就听到一个沙哑的粗嗓门喊到:“前面可是桃花仙子吗?黄不周有礼了!”
苏玉寻声望去,见船头站立一人,生的人高马大,方面细眼,黝黑粗壮,甚是丑陋,想来就是黄不周。苏玉记起申三河马六二人说起过,春申君后人黄秋黄不周父子在此地称霸一方,有钱有势,莫非大珠是被他买下了?
仙儿却不理他。张季道:“仙子正在游湖,黄公子有事吗?”
黄不周一见仙儿,眼睛便盯住仙儿再不离开:“难得与二位仙人有缘相见,我船上有上好美酒佳肴,就请二位到我船上品美酒赏花灯如何?”
张季道:“仙子有要事在身,今晚须为夜明珠开光启圣,就不叨扰了。”
黄不周哈哈一阵狂笑:“如此来说,你们更要上我的船了,只因这夜明珠就在我身上!”
此言一出,苏玉见先前跟着的那些船都慢慢靠拢过来。心道:这黄不周直承其事,看来亦是有备而来,他船上带的护卫亦是不少。我们只有三人,这可如何是好?
张季道:“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
黄不周打个手势,楼船上放下一条踏板到桃花船上,仙子轻轻一跃,如凌空步月一般飘到楼船上。张季道:“这个三爷小时候也会的。”
仙子笑道:“那你也来啊!”
张季道:“三爷后来练骑马,不乘船了,就忘记了。”仙子抿嘴直乐。黄不周自打见了她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一幅垂涎欲滴的模样,心道:这是哪来的女子?我申城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的人物。莫非真的是什么桃花仙子?他听家人说桃花仙子显灵之事,将信将疑。但听人说那桃花仙子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心中兴奋不已,晚上便来湖中寻找。
楼船上给张季船上搭了两根踏板,张季这才摇摇晃晃,走上船来。黄不周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更不把他放在心上。
家人将二人带到楼船二层上落坐,张季见船上约有十几名护卫,二层也站着四名剑士,皆虎背熊腰,目光如炬,看来都是剑术高手。黄不周一挥手,四人施礼下去,两名小婢女也跟着下去了。
黄不周笑道:“这几日黄某宅上喜鹊直叫,果然就有贵客到了。今天听说桃花娘娘显灵现世,莫非就是这位仙子?小子黄不周有礼了!不知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那女子一乐:“他是我的护卫,名叫驴儿。”
张季脸皮老道,接口道:“那是我的小名,我是韦护卫。”
三人落坐,张季道:“大珠果然在先生处吗?还请拿出来,待仙子施法为其开光,我们便功德圆满了!”
黄不周拍着胸脯道:“莫急,大珠就在小人身上。小人久幕桃花仙子之名,今天天可怜见,终于得见,小人先敬二位仙人一杯!”说着亲自起身为二人斟酒。
张季是盗中魁首,眼光老到。一眼发现酒壶内侧嵌有一颗珠子。黄不周给二人斟酒之时手指压住了珠子,给自己斟酒之时却没有压。想起师傅曾说起过,西域鬼方故国匠人能做一种酒壶,叫做转心壶,能倒出两种不同的酒,关键就在倒酒之人,心中已知就里。
见黄不周倒过酒,笑道:“黄公子,我看下面有十几艘船围了过来,莫非是你的朋友吗?”黄不周起身向四周观看,张季趁机将自己和黄不周的酒调了包。手轻手快是大盗第一基本功,众人都未查觉。
黄不周也看到四周的船,但他一向霸道惯了,今日又有美人在侧,有心显露自己威风,笑道:“想来是众位朋友也都想见识下仙子如何为我大珠开光,韦护卫,你说让他们看吗?”
张季道:“他们都是些凡夫俗子,不能看。”
黄不周:“好!”向下喊道,“你们在下面看好了,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能上来,有人不听话,你们就好生招呼!”下面众人齐声道:“诺!”声音整齐响亮,显是平时训练有素。
黄不周笑道:“二位仙人大可放心,今日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我们先干了此杯,如何?”
仙儿还未回应,张季便道:“好!干了此杯,我们便大显神通!”二人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仙儿也只得喝了。
黄不周见二人喝了杯中酒,心道:顶多一刻,你们就该倒了,到时候看这小妮子还能不能装神弄鬼?那时尚无蒙汉药,这药酒是他花了大价钱人从一位胡人手中买的,他已用此药迷倒了数位姑娘了,可谓屡试不爽。
张季道:“吉时已到,黄公子,请把大珠取出,我这就请仙子作法!”
黄不周道:“好!”他一向好色,见到仙儿这样的大美女,怀中至宝若不拿出来显摆一下,岂不可惜。何况这美人已喝了药酒,想到此不禁大乐。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轻轻打开取出大珠,只见浑圆无暇,晶莹剔透,此珠本来能无光自华,在月光之下却仿佛越来越亮,无论月光还是灯光都压不住它的光华,表面仿佛还有一层光晕。
仙儿接过大珠看了看,心道:果然是我家的大珠,原来被你这坏蛋买了去。说道:“请护法掌珠,我来施法。”
黄不周心中越来越乐,心道:看你二人如何表演,想骗我黄不周,哪有那么容易?当我是傻子吗?不过这丫头委实美丽,我虽已收到屋中十几个姬妾,加起来也不如她的一根小指头。黄不周贪财好色,家中有钱有势,这些年他或巧取豪夺,或用药迷倒,已霸占了当地不少女子。此时早已心猿意马,竟然不能自已。眼睛盯着仙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此时就听下面有兵刃撞击之声,叫骂之声,有人落水之声,想是下面各船上的大盗小贼都要上来,与黄不周的卫士打了起来。
张季手捧大珠,正要以假换真,见此情景说道:“黄公子,下面似乎打起来了。”只盼他回头一看,自己就可动手换珠。
黄不周眼睛哪舍得离开仙儿半分,口中却道:“护卫不必担心,我的四大卫士都是此地有名的剑士,来再多人也不是他们对手!”
黄不周心急火烧,只盼着二人快些倒下。果然,仙儿迷迷糊糊道:“我困的很。”眼神迷离,张季也道:“我也困了。”二人相继伏倒在案上。黄不周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刚要走向仙儿,却一跤跌倒,就此睡了过去。
张季却又坐了起来,拿起酒壶摁下机关,将剩下的药酒都倒入黄不周口中。到他怀中找解药,却摸到几绽元宝,一把短剑。拨出看时,寒气扑面,上刻着“孟劳”二字,记得师傅讲剑时曾说起过,算是一把宝物,顺手放在自己怀中。又找了半天,却没有解药。
起身走到窗外向下观看,见下面各船之间正在乱斗,显然这些人也并非一伙,有十余人已冲到楼船上,正和黄不周的卫士相斗。心想:你们打起来正好,最好能杀个两败俱伤,不,是多败俱伤,这些人不知道有几伙,我才好带仙儿和大珠离开。又见苏玉的小船尚在这些船的后面,心中稍安。
见仙儿睡的正香,将她轻轻揽在怀中,令她面孔朝上,见她睡的如婴儿一般,月光照在脸上,皎洁无邪,不禁想起那首民风: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
劳心悄兮。
心想:此刻若只有我们二人,在山上的桃花林中,抱着这桃花般的美人,可有多好?偏有这么多强盗在此败兴,还是早些叫醒她吧。趴在她耳朵叫着:“仙儿醒来!仙儿醒来!”
仙儿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却不醒来。张季又拉拉她耳朵,她抬手推开,还是醒不过来。又掐她人中,她只是“唔”了一声,还在熟睡。心想:这破壶里不知装的什么药酒,这么厉害?这黄不周喝了这么多,不知会不会一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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