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让我猜。”对上他的目光,陌祁撑起头道,“这会又没外人,你就跟我说说呗。”
秦王什么性子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陌祁那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与那些装疯卖傻的人不同,陆衍离几乎将自己全剖开晾在了太阳底下,让人看了个清楚明白一目了然。
只是剖得再敞亮,那背后总还是有些照射不到的地方,隐藏在暗处的陆衍离,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陌祁知道了。
“你都猜了个七七八八,我还说这些何用?”陆衍离摇摇头,眯着的眼睛里透着与平日里截然相反的沉静,“这接待史不好拿。”
“豁,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圣上当众给你难堪的事伤神,再不济是为了月满楼设宴一事。”陌祁饶有兴致的靠着椅子翘着腿,“这接待史不是拿到了,怎么,又出什么岔子了?”
“岔子倒是还未出,不过快了。”陆衍离道。
“这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还是当个闲散王爷比较合适。”陌祁指了指对方,“你这样,老得快。”
“阿翊这事,不能交给别人办。”
陆衍离回得很坚决,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眼下正是早春,屋外的桃花开得正好,风一吹,隔着窗户都能看见四处飞舞的花瓣,在月色下美轮美奂,好不真实。
府里养着的几个美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这僻静的书房都能听见她们嬉闹的声音,言语里将彼此的名字唤了个清清楚楚,刻意得想不让人记住都难。
“屋外那几个赏花赏月的,都是皇兄送来的美人。”陆衍离声音平静,听不出悲喜,“温婉的叫罗榭,江南人,清脆的叫花语,洛阳人,而最娇俏的那个叫紫玉,生在北方。”
顿了顿,陆衍离移回了目光,转而看向陌祁,又道,“不止她们,还有些走投无路的大小官员,挤破了脑袋将自家嫡女庶女往本王这塞,索性本王府里也还够他们塞的,来了就都收了便是。”
“你这养花瓶的爱好我早知道了。”陌祁摆摆手,“最讨厌跟你们这些人绕弯子,好好的话不说,非得说些词不达意的玩意儿让人琢磨,你看我向琢磨的人吗?”
闻言,陆衍离笑起来,道,“不像,但你要问本王为什么要拿接待史一职,跟她们到还有些关系,阿翊是我们朋友不假,可若要保全她们和身后的家族,本王偶尔总要做点事情的。”
“你去开个慈善坊不是更好么?”陌祁撇嘴,“什么时候堂堂秦王干起这些个善良事情了。”
“不是善良。”陆衍离纠正道,“是本王一废,他们的命就没了,那么,本王也就没了。”
当今圣上多疑残暴,留下陆衍离这个幼弟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帝王之心的宽容大度,然而在二十年间的养育中,本就怀着生生将人养废的心思,不断纵容秦王愈发荒唐。
可自古君心难测,对于圣上这样的人,若陆衍离一件正事都未做正应了圣上所愿那般成了个废物,反而会让他起疑秦王是在蛰伏,要证实一个人是否真实,唯一的办法只有折腾他,直到完完全全证明自己所想,方才作罢。
关于这一点陆衍离从很早之前就想得透彻明白,他本就无意争夺地位,也无意参与那些尔虞我诈,却也不想遭受平白无故之苦,任人折腾。
所以他得让自己皇兄觉得,自己已然荒唐,却还远远未到他所达到的期望,在这般借力打力的作用下,他才能安全的活下去,当个永永远远的闲散王爷。
用自己的聪明来换取荒唐,也就只有陆衍离能活成这样了。
一旦陆衍离真成了个废物,那些送进他府中的美人和家族,也就成了弃子,再无作用可言。
陌祁一点就透,了然于心,缓缓点了点头认同了对方所说,又开口问道,“那前几日你在宫门口闹的那出,又是为何?”
“闲来无事,恶心人。”陆衍离很干脆。
这下,陌祁忍不住了,联想到圣上那张愤怒的黑脸,捂着肚子笑得近乎满地打滚,把刚才的严肃气氛冲散得一干二净。
能够这般恶心天子的,除了秦王,天下绝无二人。
看着笑出眼泪的陌祁,陆衍离心情极好,手指置在桌面轻缓的敲着,嘴角渐渐上扬,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中隐晦不明,那一闪而过的情愫消散在了空气中。
陌祁说他爱养花瓶,不过是知晓从那些莺莺燕燕进府后,陆衍离就将她们通通安置在了南院,平日里美人们连见上一面都极为困难,更别说贴身侍奉这等子事。
时间久了,陌祁便觉着他眼光太高,看不上庸脂俗粉,反倒是三天两头和自己胡混。
后来陌祁跟随大哥前往边关历练,与陆衍离近乎十年未见,等再回京的时候,他府中的美人倒是又多了一批,依旧还是养在南院,寸步不进。
不知道的是,陆衍离想看的并不是那些人,而是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混世小魔王。
他不说,陌祁自然也就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这个最为荒唐的事情到底还能隐瞒多久。
他喜欢陌祁,从小时候就喜欢。
陆衍离所想陌祁自然不知,等到笑够了才扶着桌子直起身擦掉眼泪,冲人比了个拇指,而后又想起一件事,缓了缓气才开口问道,“说起来,你说的那个岔子是什么?”
闻言,陆衍离将心思统统收回心底,行到人身侧椅子坐下凑了过去,小声道“还记得前几日被本王气得要撞柱的张之行?”
“这老古板怎么了?”陌祁诧异。
“这几日他在朝中联合众干人等上书弹劾本王,认为本王不能堪此重任,死谏皇兄更换人选。”陆衍离道,“不过皇兄态度很是强硬,认为他们是在挑衅圣威,今日责令回家闭门思过,不过过几日嘛……”
话未说全,陌祁就听了个明白,撇了撇嘴有些不屑,“所以说啊,那些个朝臣就跟后院的娘们一个德行,一哭二闹三上吊,张之行那固执得跟头牛一样的性子,怕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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