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天气多变,眼看着落日还未西沉,此时却铅云低垂,不久便下起雪珠子,打在脸上生疼。我佝偻着身子杵着木棍,艰难的在沙漠中跋涉前行,努力的找寻记忆中的忘川。
我心叹道,“唉,此时我已垂垂老矣,小枫,当你看到我老态龙钟时还能与我相认吗?”
当我耗尽最后一口气,爬到忘川之巅时,阖目,缓缓落下两行泪,我不可抑制的放生大哭“小枫,我终究骗了自己一辈子,我终究不愿承认你早已死去几十年了,阿照说的对…坟头上的青草都长的一人多高了,我怎么可能承认…我怎么可能。”
我眼中带泪的笑着“你说…让我好好活着,我听你的话…我每日带着啃噬之痛和刻骨的思念,独自苟活了几十年。你看…我是那么的听你的话…如今我太想太想你了,在梦里…我看到了你在召唤我…是真的吗?你要原谅我了吗…我想亲眼看着你告诉我..”说罢,我带着再无留恋这世间的决绝,跳了下去,沉入了冰冷彻骨的湖底,失去了意识。
待我醒来,看到的是似曾相识的如意云纹的帷帐。我侧首望去,发现殿内两盏儿臂烛的烛光摇曳,殿内的摆设与皇子时期居住的长庆殿一模一样,我心中大惊,待迅速起身后,却忽然发现身体轻盈的像个少年,当我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手时,我惊呆了,我起身赤脚落地,疯狂的去找铜镜。
当我不可思议的看向镜中模糊的少年时期的我时,吓得将铜镜扔在了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声。闻声而来的时恩,担心的呼唤我:“殿下,您梦魇了?您没伤着吧,想是口渴了要茶喝。”他快速走至桌前给我到了一杯茶,送至我的手中。
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尚未从震惊中恢复的我,坐在了床榻上,讪讪的笑着:“都怪奴才睡迷糊了,昨日陪同您和太子殿下还有二皇子们一同狩猎,奴才回到屋内便累的昏睡过去。”
此时,我已然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放下杯子急切看向他“你说太子?二皇子?”
他惊讶的小心翼翼的觑了觑我,像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昨昨日,不是奴才和您一起狩猎去了么?您忘啦?您与太子殿下和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比试狩猎,您的战绩是十只孢子十二只野兔两只鹿,获得了圣上的嘉奖呢…”
我无心听他念叨,激动得在屋内打转,眼眶充泪的哈哈大笑着,忍不住语无伦次的说:“小枫,我重生了,我重生了。”
时恩像是看妖怪般的瞪着我“殿殿下…你是梦魇…了么?怎么醒来先是失意,然后又说起了胡话!”说罢小心翼翼的探向我的额头。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速速命他找寻一套骑服,备一些银两,我要去趟西州。
时恩“哎”了一声,刚要转身便觉得不对,赶忙回首跪在地上看向我“殿下,我还是先给您找个太医瞧瞧吧。”
我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快去准备,小心我要你小命。”
他赶忙应诺,惶然离去。
我眼眶刺痛,欢喜得想,“这是上天念我这几十年的思念和忏悔,所以重新给我的一个机会么?”我走出殿外,望向破晓时分如同罩着银灰色轻纱的天际,下跪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待时恩服侍我换上骑服,我与他确认了一些现状。
裴照如我所料的担任西境安护府的将军,与高显同在西境安护府任职。我心中便有了计较,我将银两放入怀中,腰间挂上宝剑,拿起射日弓。临行时,我将一封写给父皇的密信交给时恩,告知他务必将此信“妥善”的交到陛下手中,若皇后问起我去哪里了,就说自服侍我就寝后就再也没看到我,父皇那边看了密信自然会有所处理。
待安置好一切后,趁着寅时羽林卫交班,我迅速消失在重重宫阙中。
我带着幕篱骑马,赶在开城门的第一波人群出城后,急速向玉门关急行而去。待我日夜兼程的换了无数马匹后,仅仅四日后便赶到了玉门关下。
我感慨的望向这座曾经带给我深刻记忆的城墙,眼眶刺痛。我来不及回忆,强压着疲惫骑马出关而去,终于在深夜时分赶到了西州王宫,我在王宫城墙外的山坳下略歇息一会儿,食用了一些干粮。
今晚的月色是那样的光华四溢,月亮如那玉盘一样被镶嵌在繁星满天的星空之中,我望向夜色之中的西州王宫,趁着月色朝着城墙中部的位置射了一箭,提气后脚尖借力轻轻点上羽箭,飞跃了上去。我在月光的指引下找到了记忆中小枫的寝殿,夜已深,除了零星的王宫守卫日常巡逻,便无他人。
我轻轻的拉开窗户,望向寝殿内躺在床上安睡的她,忍不住热泪盈眶,我贪恋着看着她绝美的睡颜,抑制不住周身的颤抖,心道,“小枫,我来了,这一世我再也不会利用你,再也不会让你伤心,我要光明正大的爱你,给你想要的生活。”待确认她无虞后,我再次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后,离开了王宫,骑马向西境安护府飞奔而去。
此时,正在与众将士进行早练的裴照,惊讶的望向风尘仆仆的我,拱手作揖道:“五皇子,您怎么来了西境,也未曾提前传书。”
我一把拉过他,感慨的看着如此少年英雄的他,一脸凝重的与他对视“到你屋里说,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他见状遣散了众守卫,与我一同进入屋内,将门关闭后一脸凝重的看向我“殿下,可是京中有什么巨大变动?”
我来不及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又恐他知道的太多会畏首畏尾,我只好将二哥和高显均要谋害太子哥哥,欲借此番西州求亲,在路上假扮丹蚩守军企图杀人灭口之事向他道出。
裴照听后震惊不已,我命令他在接到朝中传书太子将行使西州时,务必派重兵在玉门关守候,另外派人暗中紧盯高显,不放过任何一名从他帐中离开的人,务必抓到他与丹蚩内部逆贼的现行。
我脸色凝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护送太子一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裴照作揖应诺:“殿下放心,臣万死不辞,一定舍命也要护太子周全。”
我点点头,看向玉门关的城墙,带着依旧惧怕的心情,喃喃道:“我此番还有非常重要的人要见,我尽量在太子哥哥到来前赶回。”说罢,打开屋门快步走了出去。
我来到与小枫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她,当三日后快要失去耐心的我,想要去王宫找寻她时,此时眼前突然一亮,烈日炎炎下,金黄的沙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子般的光芒,迫使我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向沙漠中由远而近的那一抹红色。
只见骑着小红马的她,飞扬着如墨的发丝向我这边驰骋而来,我内心悸动的无法言说,我甚至无法掩盖这几十年对她的思念和渴望之情,我的目光再也不愿从她的面颊离开,当她骑马走进发现是我时,惊讶的用马鞭指向我:“你是谁?我以为是师傅呢。”
我内心一沉,还是不可避免的吃味起来,心道,“原来她那时是为了等顾剑才会遇到我。”我微笑着看向她,却发现她也在打量我,我看到她眼中的羞赧一闪而过。
我朝她作揖微笑道:“九公主,我是豊朝的五皇子,我的名字叫李承鄞,我在此等候你三天了。”
她睁大眼睛,不相信的上下审视我:“你?是那豊朝的五皇子?你一个人在荒漠之中,你莫不是拿我当傻子?”
我凝视着她,紧张的忍不住双手握拳,却假装故作轻松的望向她:“不信,我随你回王宫亲自面见明远姑姑,自会分明。”说罢我将象征着豊朝皇子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到她的手中。
她半信半疑的接过玉佩,翻过来调过去看了看,才终于相信的看着我道:“那你随我来…不过,先等等。”说罢,左顾右盼了下嘟囔道:“师傅也真是的,说好的在这里见面,却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我见她犹豫,像是还想等待顾剑,我立刻换上一副焦急的表情,急切的看向她:“公主,我有要事需要马上见到明远姑姑,你看你能否先行带路。”
她见我如此说道,便只好骑上了马,看向我:“那好吧,我先将你送回王宫,你可不许骗我。”
我欢喜的冲她一笑,应了一声,飞身上了马。她显然有些看呆了,慌乱中不自然的侧首掉转马头,小跑离去。
我见状,甩鞭跟上。
待我与她行走在西州王庭时,忍不住时时侧首望向她。她感受到我灼灼的目光,不自然的看了我一眼,面红的问道:“你…你总看我干嘛?”一只手忍不住扶上了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微微一笑,虽不再看她,却幽幽道来:“公主的美貌,另承鄞心之向往,总是吸引我忍不住欣赏。”
她面红的站住,冲我冷哼了一声:“你们中原的男人果然油嘴滑舌。”
我沉默了下,转身望向她,并未掩饰眼中的深情“小枫,你相信人有三世吗?有的人虽然历经转世,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轮回中遇到的那名刻骨铭心之人。”
她听完我的话,眼中居然闪现出莹然的泪意,她意料之外的没有反驳我,而我亦眼眶湿润的与她对视。我们相互的凝望着,不知何时,在路过内侍的请安声中惊醒后,小枫脸红的将玉佩抛向我,匆匆的交代内侍将我引至明远姑姑殿中,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我手握尚有她余温的玉佩,目送她直至再也看不到身影后,客气得对内侍说:“有劳了。”便随着他去了明远姑姑处,待我与姑姑相见叙话后,听完姑姑将我母妃以及顾家一事道出时,我郑重其事的下跪,恳切的看着她道:“姑姑,承鄞请求您一件事,还请姑姑务必成全。此事不仅仅涉及到我的终身大事,还会牵扯到豊朝与西州的和平。”
明远姑姑蹙眉,虚扶我起身后,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道:“承鄞,姑姑见你行事如此沉稳,便知你不是那心浮气躁之人,若非事关重大你不会有此举动,你快快道来。”
我面色沉重的看向她“姑姑,您有所不知,太子哥哥此次前来求娶西州的公主,是父皇为了平衡边境的安稳所作出的决定。但是我二哥与高相觊觎太子之位许久,蠢蠢欲动。我收到暗哨来报,他们将会在出玉门关后有所行动,打算将太子哥哥灭口在西境。”
明远姑姑听后,震惊的站了起来:“那该如何是好,现在给皇兄去信也来不及了。”
我撩袍下跪,急切的看向明远姑姑“姑姑,承鄞想了一计,命心腹之臣也就是安平长公主之子裴照,在太子哥哥来到西境后,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身旁保护他。而西州和亲这边,我想在太子哥哥到来之前求取九公主。”
我在明远姑姑的惊讶下,将我的心中所想,一一道出“九公主乃西州国主嫡出的女儿,所以也势必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的筹码,承鄞不愿小枫面临着,日后必会出现的母国与夫君之间艰难的选择问题,就像您今日的现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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