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亥时,夜幕低垂,明月一半掩藏在白云身后,发出熠熠光辉,星辰点缀其间。
屋檐上,云绰和白凤一左一右坐在一起。七月的秋风微暖,吹得人心旷神怡,云绰手中捧着几块茯苓糕,一边吹风一边吃着,时不时和白凤聊上几句,很快便将所有的茯苓糕吃完了。她咽下口中的糕点,向后仰躺在瓦片上,轻舒一口气。
前庭人声鼎沸、吵吵嚷嚷,正是一天最热时,分踞了大部分的夜色,故而这里十分安静,除了他们俩似乎再无他人,他们于是得以静下心来,享受夜的馈赠。
她将头脑勺枕在臂弯里,看向白凤,开口问道:“你见过海吗?”
白凤摇摇头。他从有记忆起就在将军府了,韩国地处中原地带,离海很远,他自然是没有见过海的。
“我曾听说,一片海比十个谒湖还要大,真是难以想象。如果有机会,真想亲眼见见。”
“……会见到的。”他轻声说道。从新郑出发,穿过魏国就是齐国,几千里的路程虽然十分遥远,却也不是遥不可及。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将头略为垫高,极目远眺天际,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月辉清冷,星辰璀璨,闪烁着莹莹光芒,好像在不停地眨着眼睛。云绰定定地看向广袤苍穹,恍惚间仿若看见了这千万对瞳孔背后,她的倒影。
“我有时会有种感觉,这片天一直在注视着我们。”她如此说道。
闻言,白凤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而后又望向那轮明月,目光深远。
日月星辰就像一只只眼睛,深邃而明亮,它们的视线无时无刻不在看向这片大地,所有的生死、爱恨与阴谋在它们眼中都一览无余,就像一出出接连不断的真实戏剧。
“是的,它在看着我们,虽然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值得它投来目光。”
深夜时分,韩非八分醉,提着灯笼摇摇晃晃从紫兰轩走出,双眼朦胧。
近日因为鬼兵的传闻,家家户户早在日落前就已门窗紧闭,故而夜晚十分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迷蒙间,他听到了一阵窸窣声,向四周望去,却并未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又喝多了……”他挠挠头,喃喃道,说罢又继续向前走去,然刚走没几步,一阵彻骨冷意突而从脚底升起,周围的气氛开始有些不对。他一个激灵,闪身躲在路灯后,窥视着街道,却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似乎是数十名排列整齐的铁骑。
“踢踏、踢踏……”大军缓缓走来,整齐划一,一举一动都如出一辙。士兵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背脊挺直,却毫无生机,令人胆寒。
“咴——”伴随着马儿的高声嘶鸣,浩浩荡荡的鬼兵呼啸而过,径直错过他。他良久地矗立在原地,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惊魂不定。
鬼兵……
他正暗自思索着什么,但听“呼”的一声轻响,手中灯笼忽然自行燃烧了起来,青焰登时将整个灯笼吞噬。他大惊失色,灯笼脱手而出,掉落在地。
“咻——”阒寂间的破空声引起了他的警觉,他下意识往后退半步,与此同时,一支箭矢从右方射来,利镞堪堪擦过他的鼻尖,深深刺进身旁的木桩,只露出小半截箭尾。他呼吸一窒,往右边看去,却见那些鬼兵已经重返,空洞的眼眶泛着青光,正直勾勾盯着他。他失声低呼,倒吸一口凉气,挪步缓缓后退,鬼影渐渐逼近,将他团团包围在内,挥动着手中利刃,就要将他喉咙割开。
千钧一发之际,左方倏忽飞来一粒石子,只一眨眼便打进打头者的右太阳穴,而后又穿过另外两位鬼兵的身躯,鬼影登时烟消云散。下一瞬,他的眼前掠过两道白光,一道飞身跃上右方的民居,蹑追着什么而去,另一道则执剑停在他面前,几剑过去,鬼兵便纷纷化作黑色浓雾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羽毛纷飞,飘到空中、落在地上,如一场雪,布满了这片狭小天地。云绰伸出左手接下一片,端详了一下,然后便将其收进袖中,收剑入鞘,转身看向他。
“更深露重,魑魅魍魉就都出门来了,公子须得小心才是。”
这时,一道白影从夜色深处飞来,停在不远处的屋檐上。她抬头朝他看去一眼,但见对方同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于是又转而对韩非说:“夜深了,公子赶快回府去吧。”
说罢她便足尖轻点,如一片鸿毛般飞走了,独留韩非一人久久站在原地,有些怔怔的。
“不顺便送送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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