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因着钟鸣的注视,原本垂下的眸子复又抬起,看着钟鸣再度转回的眼,出口的声音有些缓慢,“是个怎样的故事?”
祁轩转眸看着眸光期待又有些低落的语兮,他知道她必定还是在意沈绫的身故最终被定性成怎样的“闹剧”。不愿她多想,是以他一早就知会了钟鸣,一旦得到明霍进宫向陛下的陈情内容,就第一时间告知语兮。
回京之后,祁轩派玄明以最快的速度排查了沈绫的交际圈,能作为此次命案候选的人选不多,但若是明霍,只怕会同自己是一个想法。
索性,回京后便有出征的明旨,让明霍也不便再以协助查案为由一直拉着自己办案。而这其中的操作,也能看出他那些隐藏在明面下的能力。
钟鸣当然也是知晓玄明受令的调查的,只是眼下既然两人在一处,到底不能不顾及男人。可见他并未阻拦,当下也开始了回禀。
沈绫是沈家的大小姐,下面虽有弟妹,但年纪却不够相仿,是以很早开始,沈绫就是孤身一人,鲜有朋友玩伴。但即便沈绫觉得孤独,却也从未影响过沈家对她的期望与栽培。
直到两年前,沈绫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布衣局的小裁缝,就在沈家常常光顾的成衣店里做事。原本沈绫会见到他,只是寻常的随母亲购置衣料,但那小裁缝做事毛毛躁躁,慌慌张张,自然而然,就勾起了沈绫的注意。
新鲜的坊间趣事,奇特的小玩意儿,都让沈绫越来越依赖这个能陪伴她说话的小裁缝。久而久之,情窦初开的沈绫便与小裁缝私定了终身。
然好景不长,一朝东窗事发,沈家坚决不承认沈绫和那小裁缝的约定。不仅为此将沈绫关在府中,更是将那小裁缝暴打一顿,像扔废物一般将他扔在了路边。
沈家原以为那小裁缝会知难而退,却不想他尚在养伤,就放肆地欲图翻墙入院寻找沈绫。
沈绫为此感动得一塌糊涂,禁足没起到作用,反倒让她更加执着于自己的这个选择。可想而知,沈家几乎认定了这个小裁缝就是个祸害,当着沈绫的面将小裁缝接二连三一顿吊打,直至逼得沈绫答应再不见他。
“之后便入了冬,年节春猎接踵而来。沈绫被沈父逼迫,终于答应参加春猎。”
听完这些故事的语兮微闭了眼眸,轻轻一叹,“所以这小裁缝借着春猎时沈绫出府,想为自己的付出讨一个结果。奈何争执之下,失手杀了沈绫。”
钟鸣看了眼祁轩,稍稍等了等语兮慢慢接受这个调查的剧本,末了,重又张了张口,“夫人,故事还不止这些。”
语兮微微一怔,思绪急转,“那个小裁缝?”
钟鸣不得不感叹语兮的反应力,点了点头,“是,那小裁缝会遇到沈绫,其实是有备而来。”
小裁缝真名蒋陸,是家中次子。普普通通的恒城农耕之家,加上蒋陸母亲的针线活,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同城里有个沈家的远房表亲,向来蛮横无理,总喜欢占他人便宜。
两家人本从无交集,可偏偏有次这远房路过,看到蒋家的田里歇了只白鹭,玩心上头,下田捉鹭。结果鹭没捉着,倒是踩烂了蒋家的田。
蒋家因为此事要状告这远房表亲赔偿他们一年收成的损失,可县衙还没接状,那边表亲不知从哪听说了消息,就怒冲冲地跑去耀武扬威般把蒋家上下五口人都打骂了一通。
为了不让他们报官,表亲命人将蒋家人锁在家中,不给自由。蒋陸与兄嫂年轻倒还受得住,可蒋父蒋母却因为救治不及时,伤情加重,最终离开人世。
闹出了人命,那表亲自然也收不了场,这才送礼破财地求了沈家帮他摆平。最终人命官司被一笔带过,赔偿了双倍的收成便拍板落定。
兄嫂因此落了病根,农田的耕种也越发力不从心。直至兄长卧病在床,蒋陸终于决定入京会一会害他家破人亡的沈家。
说到这里,钟鸣不由抬眸看了眼抿唇不语的语兮,旁侧的男人正伸手揉搓着她紧握的拳。
没有耽搁太久,钟鸣的话音已是再起,“蒋陸原本在与沈绫的相处中渐渐放弃了对他们的报复,但在他抽身离开之前,沈家却先一步发现了他和沈绫的关系。”
“沈家没去调查蒋陸的背景,单单因着他小裁缝的身份,配不上自家女儿就强加阻拦。沈家一贯的逞势欺人,让蒋陸的内心重新燃起了报仇的欲望。”
“他后来的反抗与坚持,都是为了有一天以沈绫来要挟沈家。可没想到,他没等到沈绫为他私奔,却等到了沈绫的那句永不再见。”
真实的纠葛,让套进故事里的沈绫被杀显得更加合理。但或许只有沈绫清楚,她当初的那个誓言,带给了她多么沉重的桎梏。
“所以......蒋陸当时真的跟去了北苑吗?”语兮忽然有些疲累,明知男人的护卫不会有漏洞,却还是问了这句话。
钟鸣瞥了眼祁轩,始终没有开口接话。一时之间,他不确定怎样的答案,对语兮来说才更好。
不仅钟鸣,祁轩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
知晓钟鸣的考量,祁轩摆手让他退下。回转的手搭上语兮的肩,让她能够看向自己。黑眸凝着那瞳仁里的墨色,张了张口,“在见到沈绫之前,蒋陸就回去了。也许,他始终都做不来一个被仇恨蒙了眼的恶人。”
没有确认男人说的是实情,还是在故意安慰自己,但语兮的心口却蓦地轻松了许多。眸光微垂,随即又想起什么,“沈家......和那个表亲,也会因此受罚吗?”
绕开语兮的提问,祁轩将女子轻轻抱在膝上,“你知道为什么老六最后会把一个明明依附于他那方的沈家抛弃掉吗?”
男人的手在脊背上无意识地抚着,语兮却陷入了这个提问的深思中。没错,沈绫在春猎时都是时时跟随在惠妃或白怡身边的,明明该是明霍那边的人,没道理为了一起皇帝想掩盖的命案就放弃整个家族。眯眸回望,寻求他口中的答案,“为什么?”
“因为......”祁轩抬手拨开语兮的发,“沈家是皇后的人。”
~~~~~我是分割线~~~~~
明棣看着大军最前面那人骑马离去的背影,心中烦闷不减反增。
原本以为皇帝会在看到那枚玉令时就派人收拾残局,却没想到竟然将案子交给了那两个最大的敌手。
分明随便拉个垫背就能一笔带过的插曲,最后倒让他落得损失了整个沈家。
真是该死!究竟是谁,先起意去调查沈绫的生平!
明霍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明棣身上收回。虽然还是没法儿确定是他还是明澄,但能折了明棣的助力,总还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想了想,明霍转身上马,勒缰回转之际,冲着明棣喊问,“八弟和二小姐的婚事也该筹备起来了。相信以侯爷的能力,八弟大婚之时,必能传来捷报。”
明霍的话一瞬间就刺激到了明棣,他愤然转首,看着那个在马背上让自己不得不去仰视他的人影,轻轻一哼,“六哥同侯爷的关系真是好。”故意拖长了尾音,明棣近马一步,声音随之压低,“好到可以一同分享女人。”
明霍的嘴角有丝抽动,对于明棣的调笑有些怒意。但他随即挑眉,凤眸微眯,一副戏谑的模样,“八弟看来也想尝试?”
明棣满意地看着明霍的反应,闻言耸了耸肩,“我可不捡旁人剩下的东西。”说完已是翻上季菻牵近的马,没有告辞,扬长而去。
还停留在原地的凤眸男子忽而抬手擦过自己的嘴唇,眼梢挑高,颇有些魅惑,“那就让你尝尝吧。”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