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轩说完话,便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来。谈不上是在狼吞虎咽,可就是能让人感觉到有种情绪在他的周身蔓延。
敏璃不确定祁轩预备将对话引向一个怎样的方向,但有之前的交待在,他抿唇看了看身边的父皇,只垂眸不说话。
这样的状态或许本人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在对面男人的眼里,就透露出一抹分明不浓烈却难以忽略的落寞来。
方桌上的沉默一直延续到祁轩将敏璃剩下的面吃完。他吞咽着最后的清汤,就听男人开口道,“再吃点牛肉吧。”
被碗挡住脸的祁轩无声的勾了勾唇,他将吃尽的面碗和木筷放下,照旧用手袖擦了擦唇瓣,客气的笑笑,“在下和孩子都已吃完,就不打扰壮士继续用餐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左手背上包袱,右手微抬,跟着起身的敏璃便握上了他等待的手。祁轩再度向男人一躬身,“告辞”两字还没出口,男人已起身将他和敏璃拦住。
“公子且等等。”眼见这对明显有故事的父子意欲离开,分明身处困境竟还能礼貌待人,男人钦佩之余,不由出声挽留,觉得自己方才想到的事儿,或许该听听他的意见。
祁轩带着敏璃行礼告辞的手势因言一顿,黑眸稍稍抬起,脸上是不解之色。他一面将身侧的敏璃朝身后带带,一面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想......”
“公子不必紧张,戚某没有恶意。”察觉到可能是自己的语气吓到了对方,男人连忙摆手,同时不再靠近,“相逢即是有缘。听公子刚刚说有外债想要追讨,不知说的可是那查家?”
祁轩神色稍缓,但还是与男人保持着距离,“在下也是受害者,还望壮士不要为难。”
男人一听就知真是误会了,连忙笑笑,抱拳一礼,“公子错怪,其实戚某与你同病相怜。”
眼见对方还是有所狐疑,男人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指指自己,“戚某这张脸,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祁轩摇摇头,没说话。但藏在他身后的敏璃能感觉到大掌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朝外推了推,是以他顺势向外探了探头,仿佛这对父子正在接纳入耳的说辞,态度也出现了松动。
男人看了眼大半身子仍躲在父亲身后的孩子,又看看他前面虽一身风尘却仪态未失的男子,重又抱拳道,“不瞒公子说,戚某此番进城,就是为了找对街那家查记药材铺讨要说法。”
敏璃心中一动,下意识仰头去看祁轩。祁轩的反应则更加明显,意外,惊诧,了然,不解,依次在他脸上闪过,而他最后只是深皱着眉,“在下已是自顾不暇,恐怕......”
“不不不,公子误会了。”男人又摆了摆手,随即伸手示意两人不妨先坐下,“既然你我的困境皆因查家而起,那戚某有些话,想同公子聊聊。”
祁轩闻言怔了怔,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公子不如先回座。”为免将人再次吓走,男人后撤到桌边,眼神真诚的等候答复。
祁轩似乎斟酌了片刻,复又垂眸看看敏璃,在只有他们两人能看到的角度里微微勾起唇角的弧度,接着便拉着他又坐回了之前的长凳。
敏璃虽则意外能这么巧的遇上一个也是想找查记药材铺的人,但能更快更直接的了解到这处的商贸往来或人际情况,也是一个不错的收获。
父皇为何在整间酒馆里偏挑了与他拼桌敏璃不知,可这机缘和眼力,着实是他需要学习的。
眼见这对父子终于坐了回来,男人一边坐下,一面招手让小二上茶。
他搓搓手,先朝敏璃露出他觉得足够友好的笑容,接着转向祁轩,“看公子举止不像是生意人,读书的?”
祁轩搁在桌上的手握了握,黑眸稍稍抬起,“壮士有话,不妨直言。”
想要开启的话题被对方直接推了回来,男人也不在意。
正巧小二送上茶水,男人也不管来人有多惊异他们这桌的变化,赶紧热情的倒上一杯双手递给祁轩,“戚某这想法,还只能跟公子这样既了解情况又读过书的人才好说。”
祁轩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茶盏,见男人还要给敏璃也倒一杯,一边回绝,一边接下话茬,“在下虽确实读过几年书,但未必能帮上多少忙。”
“诶,先听听,戚某也就是想看看这个想法成不成熟,能不能办。”男人见进展尚好,一张脸也柔和了不少。
敏璃捧着祁轩递给他的茶盏小口的抿着,就听男人在父皇的示意下开始了讲述。
“虽是和药材铺合作,不过戚某做的也不全是药材生意。家里的田地还要供一家老小吃喝,多出来的一些便只能种些寻常容易看顾的草药,以免无端增加负担。”
“祖上有些手艺,加上亲戚邻里的关系,是以更多提供给药材铺的,还是些铺面耗材,比方纸张、捆绳、瓦罐之类的消耗品。”
“家里人工有限,产量大不到哪儿去,好不容易跟查记搭上了线,却也只能满足这一家的所需,可偏偏如今出了事儿。”
男人说到这儿,闷闷的仰头饮尽手中的酒。他抬手揩过嘴角,叹了口气,复又装作轻松的笑笑,“抱歉,扯远了。”
祁轩摇了摇头,顿了顿,朝对方安抚的笑笑。
似是受到鼓舞一般,男人正欲再饮的酒盏被他放下,“本来觉得朝廷这么一闹,账款打了水漂,心里特憋屈。可一看还有那么多人受到牵累,查家也不是只欠戚某一家,又觉得查得好。”
“只是这欠银,查家抄没家产,朝廷总能多少收回去一些,但咱这老百姓......”
男人吸了口气,抬眸看向祁轩,“戚某刚刚想到,要是能上表官衙,证明我与查家存在实际的往来和拖欠情况,这朝廷能否体恤百姓疾苦,适当的补偿一些银钱?”
看到对方有些怔愣的表情,男人继续解释,“就算不能全补,认一点算一点也好。毕竟查家覆了,其他人还得过日子不是?收不回账,哪儿再有本钱去经营别家的生意?”
“公子读过书,你斟酌斟酌,这样的提议能不能被朝廷接纳,是不是当真难以实现?”男人说着挠了挠头,“戚某只是想尽可能的挽回些损失,也不是就要朝廷替查家的烂摊子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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