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些黯然，祁轩也识趣的没有打扰。敏璃听着对方口中的故事，心中对查家变故的契机也展开了思考。
七八年前，大约就是父皇与母后成婚的年份。在父皇口中，那时的查家还不是真真正正的卫朝首富，但他能将产业开遍全国，很可能依靠的不是财力，而是男人口中透露的诚信。
口碑也是经营中必不可少的一块金字招牌。如若建立起来，那么有时稍稍过分的请愿，略有怠慢的结算，都是可能被原谅的。
敏璃没有细查过，但假设查家的一些铺面在当年还只是合作租用的话，那么纵使举国上下都能看到“查记”二字，其中资产也算不得有多庞大。
或许就像刚刚男人所说的那样，人到了一定顺境，就会想要更多来回馈自己。无论当初的联姻是父皇提出的还是查家主张的，真正还期许着其中温情的，怕是只有母后了。
敏璃这边有些低落，抱着他的男人似是察觉到一般，腰间的手卷裹住他搅在一块的双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是一种别样的安抚意味。
敏璃定了定神，就听男人暗自懊悔道，“其实近几年我就有过察觉，但之前查记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好，我没想到会突然这样。”
“哎，怪只怪我自己麻痹疏忽，要是能早点提高警惕，不一味指望查家，就不至......”
“有察觉？”祁轩适时的在大段讲述中插入他的疑问，既不指责对方，也不回避话题。
男人似乎也不想陷在沉闷的情绪中太久，听到声音，稍稍抬起头来，像是觉得自己的表述并不太贴合，微微摇了摇头，“也不是察觉到会出事儿，就是有过疑问，偏偏没多在意。”
“是什么疑问？”
男人想了想，又垂眸算了算，“就是差不多四五年前开始，我注意到欠款的金额始终在二三百两左右就下不去了。即便有结算，很快也会因为供货重新拉回这个数值。”
“以前不会吗？”
“那倒也不是。”男人说着笑望着祁轩，“都是做这生意几年的人了，要是哪天欠款一分不少的结完了，可不就相当于合作关系终止了吗？”
“适当有些账款不清，也算我们供货的诚意不是？”男人挠了挠头，原本轻松的神色又渐渐散开，“原先如何都不会超过百两银子的。哎，我就该知道，迈过那个坎儿，就是生变了。”
祁轩顿了顿，倾身替男人倒上酒，再度无声的做着陪客。
敏璃听着那又一个时间点，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四五年前，刚好是父皇登基初期。
那时候百废待兴，新的国政均在缓慢推行。百姓需要适应新的君主，不同的帝王亦有自己的管理领导理念。
磨合时期，任何小问题都可能被放大，但同样，也可能借此理由被轻易接受。
而当人习惯于此，就未必会反过头去深究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男人盯着杯中的酒发怔，指尖摩挲着，忽然摆了摆手，“光说我了，让公子平白听了这半会儿唠叨。”他说着，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唇，“公子一样是受害者，却能淡然面对，真真自愧不如。”
“壮士谬赞，在下也不过是性情使然。”祁轩摇头笑笑，接着又道，“若是丈人见我如此不慌不燥，怕是又该发脾气了。”
“性子沉稳，难道不是好事吗？”男人不解的看着祁轩，又望望在他怀里圈着，一直没插嘴也没闹着要出去玩的孩子，“我家那三个要是有你这个一半的定性，可就省心多了。”
祁轩应声垂眸看看敏璃，“倒不是说觉得不是好事，只是有时会忧心没让这孩子有一个更肆意的童年。”
“也许是像我的缘故，璃儿很少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明明跟着他娘去外公那里就好了，偏要跟我出来，说要陪着我。如今随我风餐露宿，到底觉得对不起他。”
敏璃抿了抿唇，也顾不得剧本一改再改，仰起头，张了张口，“爹爹，璃儿觉得很好。”
祁轩温和的揉了揉敏璃的发，抬起的黑眸有些无奈和悸动，“你看，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孩子照顾着。”
男人看着父子两的相处，一瞬间有些想家。明明才离开几天，明明还觉得如此耳根清净甚是畅快，当下却还是屈服于了家的温暖。
他眨了眨眼，微微吐出口气，想起一事儿，便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公子之前说是头一回来的卫京，可生意不也做了好几年吗，难道之前都未亲自确认过？”
听到质疑，祁轩眸子一顿，但扬起的瞬间就已然找到了说辞，“从前都是丈人在做，我确实没怎么经过手。本来是想通过科举考入仕途的，但几次落榜，家里就......不太支持了。”
“若非祖父曾做过京城书院里的先生，大抵一开始丈人也瞧不上我。毕竟家世上我算是高攀了娘子，所以丈人的话语权就比较强。”
“一介书生也干不了别的活计，丈人就安排我管理店里的账簿，学着和人做生意。也是才刚刚上手，查家就出事儿了。”
祁轩说着，露出一丝苦笑，“记账不能只求把账记清楚，有问题有异常都得及时关注。”
“可我没有经验，也没想过需要亲自赶过来，只是书信一封询问结算，还没回应，查家就东窗事发。”祁轩饮了半盏茶，“被丈人狠狠骂了一顿，就变成这样了。”
他耸了耸肩，笑着对对座的男人道，“所以书读多了，也不是太好的事儿。脑子不够灵光，光会纸上谈兵。”
各人各活都是不易，也不是只有牵涉生计的才叫难关。
男人想了想，从他的角度劝慰道，“丈人看女婿，多少都会有些不满。你也别往心里去，他让你独自出来讨债，兴许只是想让你长个教训，顺便在沿途学会该如何跟人打交道。”
“也许等你回家那日，比起夫人，反是你丈人更在意你在外过得可好。打是亲骂是爱，咱不是，从小都这么过来的嘛！”
敏璃静静的听着，突然想起陌嫣生辰那日，语兮同他说过的出门在外的相处之道。
利用自身优势，掌控沟通技巧，把握承受分寸。
他不禁再度仰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即便清楚那不过是他信手捏来的一段谎言，此刻也明白这当中还有着深思为教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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