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行程过去大半后，钟鸣便领命带着一部分禁军和随侍宫人前往围场安营扎寨，但如此抢出的时间，到底是不够满足车队在抵达后就能立即用上晚膳的设想。
除却训练有素的禁军，其他人无论主仆都是长期待在宫中，缺乏有效运动的人。加之又包括太后和几个孩子，适应环境缓解疲累的能力都不比正当盛年的帝妃等人，所以一开始的计划，也没有那么赶。
眼下营地已然建成，各家主子们愿意休息的休息，乐意走动的走动，而不出意料的，太后自被告知她的营帐已收拾妥当，便入了帐子，似乎短期都没有出来的意思。
返回营地的祁轩略略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即走近和他的皇帐紧挨着的属于太后的大帐。他用眼神示意品铭在外等候，同时朝候在帐外的婢女稍稍颔首，便顺着她掀帘的动作迈了进去。
太后没有坐在那架她余下半生都必须倚靠的轮椅上，此刻正倚靠着软榻休息，听得有人入内的动静，也没有睁开微阖的眼眸。
男人绕过隔挡的屏风，先是打量了一眼帐内的布置，随后才在软榻前站定，向妇人请安致礼，“母后头回随行秋猎，不知可还适应得惯？”
太后没有回应，只是睁眸像祁轩刚刚那样的环视了一圈这顶营帐，眉心稍动，“想提醒哀家这些都是谁布置的？”
祁轩笑笑，略顿了顿，直接展开话题，“母后找儿子过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太后抬眸看了眼榻边的男人，眸底有情绪翻涌，出口的话也带着点儿急躁，“为什么她会说如果没有烈缅，我们一家，整个珩王府就不会覆灭？”
尽管面对敏璃时，祁轩并不打算向其说明，可眼下问他的人是太后，使她产生疑问的人是语兮，是以没经过多少挣扎权衡，男人便做出了决定。
太后紧盯着帐中除她之外唯一能自如行动的祁轩。她看着他搬了个圆凳放置榻边，望着他掀摆落座，而后顾自整理他的外衫，只感觉自己的耐心正被一点一滴的耗尽。
像是故意又像是巧合，就在太后欲图张口再问的那一刻，男人抬首扬眉，唇角弧度似有非无，“母后当初，是怎么考虑莫雪绮将您单独留活口并囚禁这件事儿的？”
太后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是很乐意同祁轩或者说任何人回忆探讨这件长达十几年的过往。
虽则女子提起她父亲时，她就无可避免的联想到了自己与其父母牵扯最深的那番纠葛，但除此之外，她并不能想通害了他们珩王府的莫雪绮会和烈缅有什么关系。
莫雪绮就是拦截了那封信，导致鸢婷和烈缅生生错过的重要转折人，所以这两个人不可能有其他的交集甚至合作。
珩王府血案发生在烈缅自请守疆之后，纵使莫雪绮将一切的罪名都推到了自己头上，以烈缅那种沙场男儿恩怨分明的个性，当也不至牵连无辜的他和全府下人的性命。
知道太后正在考虑他的问题，祁轩始终静默的没去打扰。鼻间的香料气息有一定的安神作用，只是再看太后的神色，大约是没产生多少效果的。
太后凝眉斜眸看了男人一眼，抿唇略想，张口道，“你想说什么？”
祁轩搭在膝上的手无声的叩了叩，黑眸擦过太后眼周的细纹，接着望入她的那双眼，“儿子曾经将王府发生的一切都无奈的归咎于意外，是我们的身份招来了盗贼，他们蓄谋已久，是我们防不胜防。”
“后来之所以逃宫，之所以宁愿在外辗转也不回京，就是因为儿子被接入宫中后，有次无意间听到了先皇和高夕的对话。”
祁轩的话音稍顿，随即起身替两人斟了杯茶。
他将其中一盏送到太后手里，抿了抿自己那杯，重新在榻边坐下，“儿子一直将先皇当作造成珩王府惨案的幕后黑手，从离京便开始计划，告诫自己他是个骗子，恩赏宠信都是因为他心里有愧。”
“儿子抢夺他的皇位，一方面是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另一方面，便是为了整个珩王府。即便内情无法儿曝光于世，父亲和其他亡者不可能死而复生，儿子也下定了决心，誓要让他付出代价。”
太后看着祁轩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看到那只杯盏在他手心微微颤动，正想劝解两句，那茶盏就被稍稍松开，并以很平常的状态被重新虚握。
男人的神色带着点自嘲，这让太后难以理解话语与之的关系。她望着自己儿子的侧脸，猛然想到什么，“难道不是他干的？”
祁轩垂着眸子点了点头，很快又哼了一声，“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他也并不无辜。”
“那是......莫雪绮？”太后对自己的猜测不太有信心，可结合两人前后的对话，这个答案似乎又早有痕迹。
祁轩将手中的茶水饮尽，抬眸对上太后稍显迫切的视线，耸了耸肩，“不知道。”
不等太后再生疑问，男人很是无奈的道，“真相是什么，早已无从查证。所有的判断，都不过是我们的猜测。”
“我们？”听到祁轩说无从查证，太后便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这种答复，不是他铁了心不说，就是真的已毫无线索，可比起这样一个结果，太后更在意那个“我们”的表述。
祁轩黑眸略转，唇瓣动了动，应答道，“对，就是我和她。”
“不过准确来说，我们是各自有了猜测，而后经过交流，发现这正是最贴近真相的可能。”男人在太后再次质疑之前就做了解答，同时补充道，“是她主动跟我谈的，她没有想过要隐瞒这件事。”
太后皱着眉，脑中正在整合思绪。她能够理解祁轩表示的语兮分析出了当年珩王府的惨案究竟拜何人所赐，可除此之外，这与她提到的她的父亲烈缅又有什么关系？
先皇不无辜，意味着他可能知晓莫雪绮想对珩王府下手一事。他没有阻拦，任由其发展，并且事后可能还授意掩盖真实的调查结果，所以他势必谈不上无辜。
可莫雪绮又和珩王府有什么仇什么怨？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那个孩子和祁轩前后脚出生，自己甚至都不会留意到这样一位宫妃。
然而她竟谋划出那样的血案，将自己囚禁，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承受断骨之痛，这实在让她无法理解。
不是先帝的指令，而是她的自作主张。那么烈缅，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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