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以入庙堂行百家事之人为大丈夫，言人间百万不过庙堂下池内锦鲤，抛食得活，朝生暮死而已，唯那庙堂之上士大夫、文臣武将之流，屹立世间，丰碑永存。
儒士行走世间，已然绝望，叹人心不古，叹庙堂掌控。他本想为百姓谋福祉，却受不得百姓崇敬，他心里自觉与百姓无异，如何受得万民跪拜千秋大礼？人言庙堂尊崇应当行礼，儒士却只觉官官相护尸位素餐，反胃。一入这样的庙堂少不得要动气无奈。他访遍名士大山，走遍高崖涧间，却除去恬静心性再一无所得。世间所谓大材皆深谙乘龙之术，随龙入九霄，踏入庙堂，超凡脱俗，儒士只觉厌烦，他言天子算不得真龙，只是角蛟入云一时分辨不出，乘龙之术也便是个笑话而已。
心灰意冷，绝望前行，他要去何方？他自己也无答案，弹指扣问长生，他一身所有唯一袭青衫，再无长物。
他我不知道为何来到了这座小城，约莫是前行路上顺便行至而已。罢了，既然到了，歇息一下便是。他去一座酒肆，问小二为何世人皆恶，问小二是否只能寄托于天上仙人。
他想起了稚童之时，想起了那时有爹娘庇护，出入无忌，想起了他因被狂犬咬伤，娘的眼中疼惜和爹平静面容下的怒不可遏。想起了他被私塾先生戒尺惩罚回到家中撒娇时娘的嗔怪训诫和爹隐藏不住的爽朗笑意。想起了那年邻家小女因负心汉回家诉苦他没来由的怒意，想起了爹娘为了他的前程每日操劳奔波却仍强撑笑容。想起了他大病将亡时爹的一夜白头和娘的血泪。想起了爹娘合冢，碑前那一壶清酒。
爹，娘，孩儿想家了。
大丈夫游历八方心不住，留家中耄耋白首心生忧。
如大梦回古，一朝酒醒不见丝毫头痛，胸中再无那如山般压抑。唯面容上泪水纵横，丝毫不见儒士风度，见面前店中小二似笑非笑，正不知如何言语，那小二起身挥手，不知为何，这市井酒肆中的待客小二，竟生出一股虽千万人吾俱往矣的惊天气势。
“既已成圣，举目无亲，便随我去那方寸山上罢。”
“也罢，家中耄耋已不在，我随你去便是。”
阳间腊月，飘雪骤停，艳阳投光映行者身畔，约莫是气不过先前少年看他笑话，那青衫低眉问少年：
“现在，却还是市井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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