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娃耸起嘴角的自信，说，“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来得！生娃一世福，草蒿地一时，孰轻孰重不明摆着嘛！”“不就生个儿子嘛，至于嘛！”言者摇摇头走去，无奈之意溢于言表。“萝卜大了，还用尿浇！真是的！”海娃嘀咕道。他自有一套生活哲学。
他们沿着护村堰溜达了好远，又慢慢折回来。远远就看见他娘刘采兰的老屋，如老了的鸽子样蹲在那里。看着那处老屋，海娃眨眨眼，嚯嚯，一个计谋儿就像鸽子在心里蹦跳，扑闪着翅膀，把心扑腾得嚯嚯嚯嚯嚯嚯嚯嚯乱跳。田桂桂说，“走两步是娘屋，进去不？”海娃说，“来了还能不进去！再说，二丫接过去住也快一个月了吧，咱看看去。”田桂桂的脸有些沉下来。海娃心虚虚地压低了声说，“咱不白去。先下手为强，咱先跟娘要了这老屋。”“几间破屋子，拆了一堆土，有啥用？”田桂桂显然不屑一顾。海娃一脸嘲讽，拉了田桂桂到路边密谋，说，“女人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话真没说错。”田桂桂说，“咋了？”海娃说，“最近要村委要换届这你知道吧？”田桂桂说，“知道。”海娃说，“新一届村委有啥措施，有啥政策，你知道不？”田桂桂说，“俺操那心干吗？”海娃说，“国家大事不懂了吧？告诉你吧，新的领导班子一选上，要开发这一带，咋开发？就是建设新农村，盖小二楼。田桂桂说真的？海娃说，那当然是真的。俺每天人闲心不闲，操心的就是这些新动向。娘的这老屋要是拆了，能白给一套小二楼，那岂不是好？”田桂桂说，“老人分家财个个有份，不独是你一个人的呀，还有哥呢！”海娃说，“这就全指着咱这个娃小子了。你要不生，那老屋肯定是大哥的，人家大哥有儿子。长孙也有一份继承权哪！二比一，谁占便宜？自然是哥！可你要生了娃小子，格局就不一样了。你不知道娘有多高兴！娘最疼的是小儿子俺！咱又活得不如哥，娘自然偏袒贫弱的。这会儿，俺提出要娘的老屋，娘一准儿答应！到时候，新村主任一选，新农村一建设，这老屋一拆，四间的小二楼一住，咱啥日子啊！”田桂桂“哼”了一声，说，“你就做你的美梦吧！家里还揭不开锅哩！谁当村主任跟咱有啥关系！”海娃扶着田桂桂正要跨过门槛，边说边唱，“没有米没有面，自有那村主任送上前！咱手里捏着一张牌呢！”打对面碰上嫂嫂郑水水。郑水水体态轻盈，走路一阵风似的，端着颠簸正要往外倒垃圾。“呀，你俩口子！”郑水水赶紧让到一边，眼睛看着田桂桂的眼睛，眼神却盯了田桂桂的肚子。田桂桂脸上讪讪的，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郑水水说，“桂桂都成这样儿了，还跑啥？”海娃说，“活动活动。”一边扶田桂桂进门，瞅见黑娃在院子里撩起米来捡虫子，几只鸡围着他。海娃的心眼活动开了，心说大哥真是耳报神，动作就是快，敢情也是听到啥风闻了，所以尖着给娘做活儿捞好儿。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大哥，你早来了？”黑娃嗯了一声，没抬头。二丫一听爹娘的声音，赶着从屋里跑出来，抱住田桂桂的腿。田桂桂撕开女儿的小手，说，“别滚缠俺。”海娃也说，“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死缠活倒地拽你妈，小心碰着小弟弟！”二丫噘了嘴，招人不待见，受了委屈。正好郑水水提了空颠簸走过来，二丫抬起头来，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大娘！”桂桂笑笑，说，“这丫，见了你比俺还亲哩。”脸上的妊娠蝴蝶斑上窜下跳。郑水水说，“哪能呢，谁的闺女亲谁！”二丫揪起自己的两根羊角辫，神气地向田桂桂炫耀，说，“大娘给我梳头了。娘，好看不？”田桂桂撵了她，有些皮笑肉不笑，说，“见天叫你大娘给你梳头啊。去去，一边儿玩去。”二丫赌气进了正屋。海娃蹲下来，凑在黑娃跟前，说，“哥，地里忙完了？娘可全靠你了。你看俺，累的，啥也顾不上。这不，趁桂桂能走动，来看看娘，有一个月没来了。”黑娃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儿娘要生得再多些，恐怕连这虫米也吃不上了。”海娃不吭声，站起来，一脸不高兴，踱到西屋前。黑娃对郑水水说，“你去找个细箩。”郑水水返身急步走了。田桂桂看一眼郑水水的背影，故意一步三挪，靠近丈夫，压低了声，说，“到底人家抢先一步。狐狸精，没安好心！”海娃捅捅她，说，“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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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娃俩口子是早早过来给娘送米面来的。自打父亲下世后的第二年，黑娃就和海娃商量，每月二十五前，必须把娘的口粮、零花钱交到娘手上。海娃也坚持了几个月，慢慢就淡了，掉链子，有时送米不送面，有时送面不给钱，有时干脆连面也逮不着，不知是忘了还是成心的。这样一来，刘采兰的生活日用几乎全靠在了黑娃身上。要是黑娃也如海娃般漫不经心吊儿郎当，那刘采兰何止是断米断炊，简直就不是个活！眼下，虽说海娃指靠不上，可有了黑娃坚硬的孝心作支撑，刘采兰还是过得衣食无忧。每次来看母亲，只要刘采兰不提海娃，黑娃从不主动问海娃来过没有。一则怕母亲伤心，二则怕母亲多心，嫌隙他与海娃比，咬穷海娃出人出资少似的，反而更添老人伤心。人一老总爱往心里揽事。何苦呢！再则，黑娃认为，孝敬老人全凭自觉自愿。村里有几户，因为不孝敬老人，或家财有纠纷，诉诸于法律，黑娃是瞧不上这些做法的。本来，他这个当哥的，本有权责有义务提醒或苛责作弟的要孝敬老人，可黑娃不想那么做，只是冷眼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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