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胀红了脸，顾不得和女人计较，就往街上跑。因为郑水水早一头冲到门外，“哇哇哇”大呕起来，翻肠倒肚。黑娃边走边嘀咕，“都怪俺日昏了心。”郑水水噙着泪，一字一顿地说，“其实，城里很肮脏！”
转眼，三天过去了。海娃见田桂桂一切稳定，便小心翼翼地跟田桂桂商量，“俺的好桂桂，咱出院吧。这医院咱住不起。眼看三千块钱的押金就快用完了。”田桂桂思索了半天，说，“行，反正是坐月子，回家吧。省得每天闻这股子苏来水味儿。”海娃站起身，说，“那俺看看娘，跟哥吱一声。”桂桂说，“急啥？不就是见个娘么？先收拾好东西！”海娃看一眼儿子，说，“要是等你儿子长大了，也这么急着去看你，俺看你高兴不高兴！”田桂桂笨重地翻了翻身子，说，“俺儿看俺，当然高兴。这会儿就是不待见你这么亲你娘！”海娃说，“听你的，全听你的。现在你是功臣！”粗手粗脚收拾东西。完了，偷偷溜到街上，买了一把香蕉，提了去看刘采兰。刘采兰已经输了两天液，可血糖还是居高不下。刘采兰急了，说，“黑娃，你去跟医生说说，看俺能不能吃点药，回家养着就行了。”黑娃说，“不行，有些病，光养不行，就得让医生治。娘，你急着回去干啥？”刘采兰说，“俺倒没啥，是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守在这里，家里咋行？一摊子事儿哩。”黑娃说，“家里有水水，放心着哩。”刘采兰说，“你看邻床女人，输了一天就回去了。”黑娃说，“你跟人家的病不一样。”刘采兰说，“你就依俺的意思，去问问医生，看啥时候能出院，桂桂要坐月子呢。”黑娃没法，只好去问。刚出门，碰上海娃进来。海娃看看刘采兰说，“娘，咋样？”黑娃说，“不大见效，这不，嚷嚷着要出院，照顾桂桂的月子呢。”海娃说，“桂桂有她娘好姐，不用你操心。再说呢，你又不方便。好好养病吧。”把香蕉放在窗台上。黑娃问，“咋样？”海娃说，“出院吧。回家自己养吧。还能省俩钱儿。这就去办手续。”黑娃掂量着说，“那也好。”海娃看着黑娃，眼睛里闪烁着歉意，说，“哥，这次全靠你了。钱，一时还不上，等俺挣了，一定还上。”黑娃说，“瞅瞅你，眉眼上全是喜色，得了儿子就是不一样！”海娃说，“那可不！得了儿子有如吃了定心丸，有了定海神针，受死受活也乐意。”黑娃笑笑。刘采兰说，“俺娃的日子会熬出来的。”海娃看着黑娃，说，“哥，娘就全靠你了。”黑娃笑笑，说，“谁让俺是哥。”海娃感激地看着黑娃，说，“那俺先走了。”刘采兰摸索着窗台上，说，“海娃，把东西拿回去，让娃儿们吃去吧。娘是再不能吃这些东西了。”海娃说，“不不，那是给娘的。要是让桂桂听见了，俺的不是倒说不清了。”刘采兰说，“娘真的不能吃，让你拿你就拿回去。”黑娃说，“你就对桂桂说给她买的。”海娃把香蕉提了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买了再拿回去，不合适吧？要是桂桂问起来，俺只能说是给娃儿们买的。”黑娃说，“瞧你那点出息。”海娃说，“桂桂一生气，百发百中断奶。她就那样儿。”黑娃跑到街上，帮海娃拦了辆出租车，海娃扶着田桂桂。田桂桂的娘抱着小孩。按照丈母娘的指示，海娃在医院门口两侧各放了一块黄表纸，上面各放了一块小黑炭。从医院到家，过桥，拐弯，都要如此，说是避邪，丢不了孩子的魂。海娃做得一丝不苟，纸放得端端正正，每一块小黑炭总要吹吹气，好像押宝似的。海娃坐上车，看着黑娃说，“哥，俺也有了儿，以后会好好活人的。这娃小子给俺兑了大饥荒，为生他借了你的钱不说，回去还有计划生育罚款呢。不好好受不行！”黑娃拍拍他的肩，说，“对，照你这么说，这个娃小子太值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看着出租车跑远。
黑娃赶紧返身去看护刘采兰，液体很快就换瓶了。刘采兰说，“孝顺儿生一个就行了，不孝儿生一百个也不顶事。”神色黯然。黑娃说，“娘，你咋那么多事儿呢！养病要紧！”正劝慰，一个小护士走进来，要他在当天所用药品药具的清单上签字。黑娃看着单子不吭声。半天，指着一种高价药，疑惑地问，“咋回事儿，这药俺娘压根儿没见过，更不用说服用了。”刘采兰问啥药。黑娃辨认了半天，说，“蟾蜍速效救心丸。八十块钱一盒。好贵呀！”刘采兰说，“俺没吃丸药，就吃了你们给的两片片西药。”护士红了脸，说，“这个，你们得问主治医生。我们不知道，只是照单抄录。”黑娃转身就去了办公室。那位主治医生不在。黑娃对着单子愣在那里，还在想，医生为啥要开这么贵的药呢？是因为医保吗？农民每年交二十块钱，入了国家医保统筹，进指定医院治疗，二百五十块钱以上，可报销百分之七十，医生开这么贵的药，不就是趁着农民能报销的空儿，轻而易举地捞得部分利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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