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迟女人也挺顺利,生下一个闺女,因为这个女孩子声音又尖又细,发出的哭声像蝉一样,而那个时刻,又正好窗外有一只蝉在叫,于是,给这个小女孩子起名叫:蝉儿。
任迟的儿子任俊生三岁,趴过来看妹妹。
这个任俊生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惹人喜爱。
女巫禁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说来也怪,女巫为那两家女人分娩去了,任永的媳妇这里,反而没有动静了。
“这是怎么了?”一直守在外头的任永进屋来瞧。
“你媳妇饿了,给做些吃的吧。吃了好有力气生孩子。”任永母亲吩咐任永。
不一会儿,任永端来了一碗面圪瘩汤。
面圪瘩多,汤少,是货真价实的好饭。
“唿喽喽——”
“唿喽喽——”
“唿喽喽——”
任永娘子饿极了,端起来,三拔两口,就吃了个精光。
直到第二天晚上,也就是七月二十五晚上,依然动静全无。
“老天爷爷啊,难道,你家真要出个云中仙?看这天打地对的。看这天意。”
女巫心中的希望又燃烧起来了。
那两家生了是生了,但都是生在七月二十三,还差三天呢,要想成为云中仙,时时分分,都不能有差错的。
女巫和任族长,基本上是一个鼻孔出气,任族长说东,她不敢往西。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个女巫竟然不说任族长的女儿可以成为“云中仙”?
好多事情,不是指黑说白,指鹿为马,说成什么就成了什么吗?
这一次,女巫的自我坚持令人疑惑。
原来,女巫是怕上天惩罚她。
人有三怕:怕没钱,怕生病,怕天道。
这女巫最怕的就是天道。她常说,天道是最高的的神灵主宰。
到了七月二十六的早上,任永娘子又一次叫起来,这一次,她真是几乎喊破了嗓子。
羊水,混浊,一股,一股,流出来,渗到绵绵土里……
任永母亲一会儿跪地求告菩萨,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转头吩咐任永,多烧些水……
“这可真到了节骨眼儿上了。不要只喊,喊不顶事,要学会用力,力用在两条腿上。”女巫叮嘱任永娘子。
任永娘子依言,果然进程很快。
女巫劝慰诱导着任永娘子:“快了,快了,再使把劲。”
“啊——不行了,啊——”
“使把劲,再使把劲,就出来了,出来了——”
终于,一个圆球破门而出,令女巫吃惊并恐惧的是,在她手里,不是一个小孩子,不是一颗小脑袋,而是一个血红血红的肉球球。
“这是什么怪物!简直是血球。”女巫捧在手里,说,“还云中仙呢,我看是怪物,以至于天不下雨,大旱成这样,就是这颗火球烧的。我看,赶紧扔掉算了。”
说着,女巫就要抱起来往外扔。
“住手。”任永扑过来,坚决要打开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我看根本就不是个胎儿,而是个怪球。”女巫将肉球扔到一边,说,“反正我是不会打的,怕遭受天谴。”
任永的母亲也不敢动手,因为她信佛,不能杀生。
任永呢,不能进来,这样的场面,他是不能进来的。
“我来打,你们给我剪刀。”任永娘子满头是汗,坐起来,把那颗血红血红的球,抱在怀里,用剪刀一下子挑开胎衣。
里面是个小小的婴儿。
“来来,我来。”女巫女抢过肉球,她拔开肉球,一点一点,把这个婴儿抠出来。
“这是我的女儿。”任永大叫一声。
只见这个婴儿满是乌发,在女巫手势接应下,艰难旋出肉球,那粉嫩的脖颈好硬气,支撑着头,使劲儿向上昂,向上昂,像一尾鱼,整个身子滑溜在麻纸上。
“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呢。”
看了一眼婴儿两腿间,任永母亲心下一阵失落。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婴儿是怎么回事,就见一道血光由任永娘子身下喷涌而出。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道血光渲染成一大片红色,迷离,眩目,使这个世界,好像既罩上一层温暖色调,仿佛又铺上一片骇人阴影。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大出血。大出血。”
任永母亲的腔调瞬间大变,颤颤将婴儿放在一边,与手忙脚乱的女巫一起照料媳妇。
“大出血。”
“生孩子最怕的就是大出血。”
那血,汩汩,鲜红,温热,漫过任永娘子身下的绵绵土,流向炕沿,以吞噬一切之势,在炕上攻城略地开疆拓土。
此时,任永娘子已向全世界铺开。
她奄奄一息,面如锡箔。血从她身下汩汩而出,绵绵土已吸饱喝足,再无法接纳,板结成硬硬一块。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