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花,蝶,剑 > 二九章 北宫央雪
    杭州。

    城门下,华千枫看了看手里的画像,然后才进城。画像上画的是仇皓,是柳清欢给他的,他没见过仇皓,找起来还是很吃力的,不过有了画像就容易多了。

    他找到仇皓的时候,仇皓正在纸上写字。他没有靠过去看,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站着。仇皓须发皆白,气度不凡,他握笔的手很稳定,笔锋也很有力。而且他全身还散发出一种能令人安心的力量,好像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仇皓写了两张字,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看见华千枫。

    “你是谁?”仇皓问道。

    “在下神兵府华千枫,敢问前辈可是儒侠仇皓?”华千枫恭敬的行礼问道。

    “我就是,你找我什么事?”仇皓道。

    “见过……”华千枫还没说完,就被仇皓挥手打断。

    仇皓道:“有话直说,不用弄那些虚的,没意思。”

    “是凰座让我来请您的。”华千枫道。

    仇皓没有说话,他知道华千枫还没说完。

    “凰座说花枪侯可能挺不过这个冬天了,她觉得花枪侯会想见一见您。”

    仇皓叹了口气,“你是说北宫问川?”

    华千枫道:“正是。”

    仇皓道:“既是如此,那就跟你走一趟吧。”

    雪蝶宫,星风台。

    蔽日的乌云遮住阳光,哭号的北风卷起一地霜雪扑向韩月。韩月盯着手里的斩风,任由霜雪将自己染白。

    敖长空跪在她的脚边,一动不动的盯着萧飞雪尸体上的血洞。韩月没让他动,他就不能动。

    “我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会输。”韩月抖落肩膀上的雪片,不动声色的说道。

    敖长空打了个哆嗦,“七月半没有尽全力。”

    “你看清了?”

    “看清了,如果七月半用出十成功力,我们也许不会输。”敖长空早就将发生的一切详细的告诉给了韩月,他对失败的唯一解释就是如他所说。

    “也许?我不喜欢这么词。”

    敖长空道:“唐千澈的武功很诡异,而且我们的信息里她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也就是说,你们轻敌了。”

    敖长空觉得韩月在生气,但从她的语气中却听不出来丝毫生气的意思,这让他有些恐惧。

    “她人呢?”韩月问。

    “去追查叶惊泓的生死了。”敖长空如实回答。

    韩月沉默了一下,道:“希望她能有教训。”她又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道:“蝶影就到此为止了。”

    敖长空颤抖起来,他明白韩月的意思。她说“到此为止”就意味着“蝶影”这个秘密杀手组织要被除名,蝶影的成员恐怕都活不成,自然也包括他和七月半。

    韩月道:“你和七月半留下吧,至于其他人你知道该怎么办。”

    蝶影是她效仿宫素素创立的秘密杀手组织,其目的是为了巩固她的地位。不过,目前来看效果很不好。先是二月二背叛,其次七月半玩忽职守害死同袍,这两件事让她最重视的忠诚和信任被践踏的一无所有。她不明白她差在哪里,宫素素当年并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她培养的“花园”成员对她的忠诚都是毋庸置疑的。韩月起初还自以为蝶影会比花园效果好,因为蝶影的成员都是她亲自挑的,但现在她对自己看人的能力有些动摇。雪蝶宫三堂八阁除她之外大小十一个首领完全忠诚的也就三个,细想下来,也许连三个都没有,算上眼前的敖长空也就三个人可以完全信任。

    “七月半是因为什么加入的蝶影?”韩月问。

    敖长空不假思索的回答,“为了活下去。”他本来就是蝶影的主脑之一,对于成员的信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七月半是半路加入的蝶影,为了摆脱仇家的追杀,韩月帮她制造了死亡的假象。

    “那我就再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记得她原来叫霍羽飞?”

    “一剑飞羽,霍羽飞。”

    “让她来见我。”韩月道。

    “是。”

    韩月忽然道:“叶惊泓还不能死。”

    敖长空没有说话,他在等宫主说下去。

    “斩风是假的。”韩月接着道,“除了你之外,我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

    “是。”

    泉州,剑楼。

    洛竹间回来的时候,顾温存正在书案上苦思冥想。今年撰写飞剑帖的任务落在了她的肩上,这是她第一次撰写飞剑帖,洛竹间回来也是为了此事。

    “很难抉择?”洛竹间道。

    “本来袁长风是有机会的,但是他却死了。”顾温存放下手中笔,拿起旁边的卷宗,“去年排在第一位的原兰,今年几乎没有出现。除了他之外,其他的剑客还不够资格排在第一。还有……”

    洛竹间知道顾温存第一次主掌大事,难免有些瞻前顾后,“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你想想,册剑者剑法怎么样?我剑法怎么样?我们在飞剑帖上有名吗?”

    “但你们是剑楼的人,你们的名字没几个人不知道。”

    “那往远了说,儒侠可曾上过飞剑帖?”

    “不曾……”顾温存有点明白了。

    “真正有名的大侠,根本不需要依靠飞剑帖上的排名。你只需要按照规则来就好,不要想太多。”洛竹间道。

    “我真觉得你说的名人堂是个好主意。”顾温存道。

    “我也这么觉得。”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顾温存有些复杂的问。

    “什么事?”

    顾温存沉默了一会,“陌上侯云央死了。”

    “死的好。”洛竹间冷哼一声。

    顾温存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洛竹间道:“你不知道,我听说他来剑楼寻衅就回来过一次,正巧,我回来的时候,外围死了七个弟子,都是枪伤。”

    顾温存愣住,“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洛竹间道:“我没告诉你们,我怕这件事会影响你们的工作。”

    “那你知不知道云央是怎么死的?”顾温存叹了口气。

    “你这么说证明他死的蹊跷。”

    “他死在了你的雪系沧溟之下。我仔细看过伤口,那一剑很纯熟很精湛。不过却伤在咽喉。”顾温存道。洛竹间的雪系沧溟出招位置很低,大多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刺中咽喉。

    洛竹间眉头紧锁,“我跟云央的确交过手,但却并没有伤他,会是谁?”

    “听说云央死的时候,中了迷烟。”

    洛竹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八月廿九。”

    “那个时候我正在追查斩赤心的踪迹,而且已经与雪蝶宫的人交过手了。”洛竹间思索着道,“你说云央死的时候中了迷烟,这么说来,那一剑可能是摆好了位置刺出去的,雪系沧溟这一招不难模仿,而且雪蝶宫里也有不少用剑好手。”

    “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秋萧意。”洛竹间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出了这个名字,“他是雪蝶宫的元老,而且他的剑法在雪蝶宫里也排得上号,我不怀疑他可以轻松模仿我的剑法。”

    “但我们没有证据。”顾温存觉得神兵府不会只相信一面之词。

    “这件事交给我,此外有一件事恐怕要你跑一趟。”洛竹间也知道顾温存在担心什么。

    “什么事?”

    洛竹间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袁长风的死江湖上已经传开了,我知道他走不长久。他手里的潇湘剑出自剑楼,他也曾经答应死后将潇湘送回剑楼,但是潇湘并没有回来。”

    “你要我收回潇湘剑?”

    “其实本来打算让桓静韬去的,但是他现在应该走不开。”

    “我会收回潇湘剑,但是首先,我得完成飞剑帖。”

    “当然。”

    北宫府。

    仇皓定定的站在门口,盯着门上的匾。没有变,还像当年一样。只是门口的兵士换成了普通的家丁。北宫问川曾经是战功卓著的悍将,后来负了伤便从军队上退了下来,谁知道他这一退就彻底告别了战场。赋闲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他的伤就没好过,谁能想到昔日叱诧风云的将军,如今几乎已经下不了床?

    华千枫轻轻喊了几声,仇皓回过神,叹了口气,“走吧。”

    该来的逃不掉,这也许就是宿命吧。

    开门的人是北宫央澈,她这次束起了头发,穿着一身很适合打斗的衣服。华千枫见到她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她会来,更不知道她会换上这么一身衣服。

    “一会在跟你说,先去看看爹吧。”

    北宫央澈的声音很轻,但华千枫明显听出她哭过,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爹怎么了?”

    “没怎么。”北宫央澈有些心不在焉,“见过儒侠前辈,晚辈失礼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恩,你长大了不少。”仇皓还记得她,那年他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他记得北宫问川很疼爱这个小女儿。

    华千枫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北宫央澈竟然见过仇皓。早知如此,就该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寻人,也许能节约点时间。

    北宫问川侧卧在床上,看着进来的三个人欲言又止。

    仇皓愣住,他没想到北宫问川竟苍老了这么多,看来这些年他一定过的很煎熬。北宫问川挥了挥手让华千枫和北宫央澈退下。

    “过来坐。”北宫问川气息不足的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仇皓走过去,坐下来,微微低着头,没有看他的脸。

    “你老了这么多。”北宫问川轻轻道。

    “你也是。”

    “我没想到你会来见我。”

    “一开始我也不敢,但我有义务来。”

    北宫问川忽然笑了,“这一定是那丫头的鬼。”

    “凰儿?”仇皓猜得出北宫问川应该说的是仇凰。

    “就她鬼主意多。”

    “也许是她不想让我自责。”仇皓道,他还是很了解仇凰的。

    “其实我要谢谢你,这么多年守在她身边。”仇皓道。

    北宫问川紧紧攥了一下拳,强压下咳嗽的感觉,“不必谢我。”

    仇皓发现了北宫问川轻微的举动,“你的伤……”

    “无所谓了,能见到你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吧。”

    “抱歉。”

    “下雪了吗?”北宫问川忽然道。

    仇皓看了看窗外,细碎的雪轻飘飘的荡漾在湖面,湖边的海棠树已经披上了白纱。

    “扶我起来吧,我想看看雪。”北宫问川轻轻道。

    看着院中雪景,北宫问川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这景象几乎跟那一天丝毫不差。

    “也许是时候了。”北宫问川喃喃自语。

    “什么?”

    “央雪出生的那天晚上,天上就下着这样的雪。我还记我站在海棠树下,一小截断枝砸中了我的肩膀,然后我就听到了她的哭声。我当时想她一定是个活泼的孩子。”北宫问川仿佛恢复了活力,变成了昔年勇武的将军。“但是没想到她的身体很差……”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海棠树的一小段树枝被雪压断,“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外面风大,我扶你回去吧。”仇皓心里很不得劲。

    “没关系,让我看一看吧,看一眼就少一眼了。”北宫问川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和她娘请过很多名医,也求过神拜过佛。你可能很难相信吧,我这么一介武夫竟然会信神信鬼。”

    “我信,我明白。”仇皓道。

    北宫问川自嘲的笑了笑,“她七岁的时候,家里来过一位道长,道长说他有办法医好央雪的病,后来他就成了央雪的师父,带着央雪去了遥远的地方。”北宫问川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我这样的父亲?轻易的就让她被人带走了。”

    “这怪不得你,你当时有军令在身的。”

    “我后来想,她可能不喜欢我给她取的名字,所以……”

    “没有的事,她很感激你,我也是。”仇皓打断他的话。

    “真的吗?”

    “真的,如果不是,她为什么要让我来寻你?”

    北宫问川笑了笑,“说的也是。”

    “我曾经去看过她,但是没有见到。我骗她娘说见到了,我骗了四年,她娘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其实根本没有骗过她。”

    “我那天回来的时候,在雪地里捡了个女婴,她的眼睛跟央雪很像。我把她抱回家,取名央澈。”

    仇皓呆住,“央澈不是你的女儿?”

    北宫问川摇了摇头,“不是,但是我却很疼她,是发自心底的疼。她娘见到央澈的时候很高兴,这是我六十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事。”

    “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央澈说,我怕她会伤心。也许有一天她希望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希望是你告诉她的。”北宫问川的声音渐轻,说话也开始有点语无伦次。

    仇皓扶他躺下,替他掩上被子。

    北宫问川缓了一阵,再次睁开眼,定定的看着仇皓,看的仇皓有些不自在。

    “有件事,我想托付你。”北宫问川忽然道。

    “你说。”

    “朝廷不太平。”北宫问川说着掀开被子,脱掉上衣,仇皓看见了一道尚未愈合的刀疤,疤不大,却刚好遮住了整个心脏。

    “这就是我受的伤,对我来说这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伤,但奇怪的是,它一直都不曾愈合。”

    “郎中怎么说?”

    “瞧不出端倪,不管是谁都说是普通的伤口。”北宫问川说着穿上衣服,盖上被子。

    “医仙子可曾看过?柏青看过吗?”仇皓道。

    北宫问川摇了摇头,“柏青早就失踪了。”

    “医仙子是柏青的高徒,她若能看一看,也许有办法。”

    “不必了,来不及了。我大限将至,也许就在今晚吧。”

    仇皓沉默了一阵,“你的伤跟朝廷有什么关系?”

    “五年前,我在北方草原跟敌人对峙的时候,一小股蒙面的精锐部队闯入了我的中军,直刺我的要害,轻易的就瓦解了我的阵线。我自认很有谋略,但是当时我却一头雾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溃败之后,原定计划的援军并没有出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我的数十万将士都……”

    “那支蒙面部队忽然就出现了,根据我的情报来看,他们不属于敌军的任何势力,事后我也查不到他们的踪迹,而且他们只出现过那一次。”北宫问川补充道。

    “你怀疑是有人陷害你?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正带着我的卫队往回逃,遇见了十几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兵士,他们手握漆黑的大刀,将我的人全部杀死,只有我勉强杀出了重围。那道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不过伤我的人已经死在了我的枪下。”

    “你希望我怎么做?”

    北宫问川悠悠道:“近几年江湖也不太平,尤其是今年,幽府的重出标志着什么,也许你必我更清楚。”

    仇皓沉默了,他还不知道幽府的事。

    “你在江湖的地位无人能及,你的一句话就能号令大半个江湖。”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哪一天,国不国,家不家,也许你能组织一道江湖上的防线。”

    “用兵,我不在行。”仇皓道。

    “仇凰可以,她学的很好,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将是你最得力的将军。”

    仇皓思索了很久,才开口道:“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但我可以答应你尽力而为。”

    北宫问川点了点头,目光逐渐涣散,逐渐暗淡。

    仇皓叹了口气,替他合上双眼,“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一件事,你放心,素素……不,央雪的死,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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