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随真与刘怖,虽为这寂寞青年的冷意所撼,但他们毕竟是名动武林的人物,一个是一寨之主,一个是一城之首,大大小小阵仗没见过上万也历过上百,遂此刻仍镇定自若。
这个年轻人如此孱弱,不知是否徒有虚名。(铁随真)
好哇,我堂堂九州英雄城的城主,奉公子之命据伏于此,邀请这小子,怎能率先怯场,怕了这乳臭未干的毛孩?(刘怖)
但刘怖皮笑肉不笑双眼仍然小小心心、谨谨慎慎盯着单白与他那背上的那把剑,客客气气地问:“阁下可是二公子?”
那位冷冷的青年冷冷地道:“正是在下。”
刘怖立刻堆起笑容,虚情假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久闻‘傲雪风霜’单二公子名动四方,今日一见,果真是青年才俊,凌霜傲雪!”
单一细长的手指,缓缓放下瓷青小杯,指尖似随昙花的朝露,沾点灵气,而今正抚过杯身精篆的花纹,冷拗的面庞,竟也有了一丝笑意:
“您一定就是刘大城主了。”
其实刘怖所管辖的城池不在天下五大名城——北城飞霜城,南城光阴城,西城孤鸿城,东城沧海城,中枢城凌云九霄城之内。但刘怖也是天下闻名的强手,自是不甘落于人后,故将所知“鸡城”易名为“九州英雄城”,意为取代第一城凌云九霄城,也暗含刘怖妄跻身于第一城主萧谕之上。
可是刘怖不知晓,单武学上的造诣自己就与萧谕相差一大截,更休妄谈在管辖百姓,调度兵士,制立法规上的差距了。
大抵事实便是这样,一个人愈是在底层,愈想往上爬,一个人愈是软弱,愈想体会体会强权霸道,更甚号令四海的滋味。
但他们也许/可能/大概并不知道一个人能力越大,他的责任愈大。一个真正强大的当权者,往往不是去思考怎么好好地把他的君权垄断起来,而是心忧百姓,如何让民生更加富足安定;一个真正强大的侠士,往往不是渴望赢得那些虚幻如梦的夸耀与赞誉,而是胸怀天下,心系布衣,匡扶正义,誓与贪官污吏鹰犬走狗做斗争。
权力的背后,是能力,是责任。
而此时刘怖乍闻单白这一声“大城主”,当下心中一喜,笑道:“正是正是,不知绝剑门二公子有何指教啊?”
单白微笑道:“一直以为刘大城主,单单只武艺不薄,今日相会,才知‘骨头王’刘大城主不仅武功高强,这拍马屁的嘴上功夫,惺惺作态的演技更是了得,”他苍白的薄唇,充上一丝血色来,继续微微扬着。
“只怕‘骨头王’凭着这张嘴,与狂呲家畜野犬争起食来也不遑多让呢。”
刘怖遭单白话语讥弄,他一向要面子,脑门一热,脸色倏然大变,当下一拍茶桌,吼到:“单白,你这臭小子胡说什么!”
在、刘、怖、拍、桌、子、这、一、刹、那,有几件事同时发生。
――在此时刻,貌美如花的女掌柜正在外面派伙计把一个悠悠闲闲卧在店门外的睡鬼拉走。
那个长眠不醒,嗜睡如狂的少年怀里搂着两把剑。
一剑宽大,一剑细窄。
一剑浸着碧寒,一剑淬着赤焰。
――在这时刻,客栈里的人们望这狂魔大发狂意都唯恐牵连自身而躲避不及。
――在这时刻。那桌案上的摆着的整整齐齐的四副碗筷,受到刘怖的弹振,霎然震将起来向单白激射过去!
刘怖已誓杀单白!
杀便杀,死便死!若是这小子被我如此轻易杀死,倒也枉负了江湖上的声名,任公子也一定不会再去花费心思在这般羸弱的人上。
更甚,说不定公子也会对我加以褒奖。
所以,单白,请你被我杀死,好吗?
在江湖上最不应得罪的人就是武功高强的人与小人。
更何况是武功高强的小人?
单只刘怖这随手一拍使器具扭转方向激射,蕴含的内力已远非一般的武林高手可企及。
刘怖已经在想单白的胸膛,与那令人妒恨的俊秀脸庞上被长筷穿过几个血窟窿,那汩汩流淌的血跳着舞,唱着一支欢快的歌流遍客栈。
然后刘怖便能在任公子的手下从此平步青云,呼风唤雨,更加受到任公子的器重。
我刘怖,乃是,天下九州英雄城的大城主!
天下大城主,只此一位!
然后刘怖还要杀尽剩下徒有虚名的三公子,不仅遂了任首之的心愿,也能令自己声名赫起,然后他要借任公子之钱之势,为他的九州英雄城招兵买马,然后——
然后刘怖眨了眨眼。
骨头王只是眨了眨眼。
他仅仅眨了眨眼、而已。
眨眼间有多快?
这一眨眼间,足使钱塘江的浪淘拍一下天门的石柱。
足以使飞来峰上余一声鹰啸。
足以使万佛塔巅一盏灯鸣。
、而已。
那么,他眨眼时,又发生了什么?
清茶微凉?
时光哀老?
南风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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