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且剑且歌 > 第五章 我娶你可好
    长大后,考取功名后,我娶你可好?

    嗯,倩儿自然是会等至那天的,但夏哥必须穿着红色的袍子,骑着白马来。我要光明正大地嫁给你。

    她盼着,望着,期着,待着。

    而他始终等着,若干年后,少年自京城回乡,醉卧温柔,微风拂柳,马蹄轻疾,阳光正好。

    她愿与君长歌一曲负尽天下风流。

    他唯留守风月伴红颜天星与樽前。

    却终相负于江山万里红尘寂寥。

    萧天浅本想忘了一切,他也以为他能忘了的。

    霜露随风,往事不随风。

    他多次在梦里梦见只有梦中才能出现的梦一般的女子。

    梦里她始终提一盏灯,眺望长长长长望不尽的路。

    桥上哒哒哒哒的马蹄,路侧有轻轻轻轻的垂柳,柳下有幽幽幽幽的湖,湖畔有飘飘飘飘的芦苇。

    萧天浅从来没想好如何与她相遇,但当他再次遇到她时,一切勉强的理由与过去的许诺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他爱她。

    她也知道她牵挂他。

    有了自己的职务,自己新的生活,但当相逢之际,却发现那口浓烈根本咽不下去。

    心中早已被灼下了朱砂,挑开时还是会心疼,但是挑开之时,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一丝恨怨,只溢满了爱。

    年华无痕,那一年的风迄今已经拂去多时了,他们也分隔多年了,但是两颗心却从来没有离开。

    他只希望这场决斗快去,与她坐下来笑着谈话。

    这对他来说足矣。

    段理也渐渐落了下风,愈无还手之力。

    如果没有盗雄那叠指乍然而来的一掌。

    萧天浅呕血,中掌跌出数里开外。

    “夏哥!”倩儿弃了战局,奔向萧天浅。

    倏忽狂气成刀,一刀砍向盗雄。

    盗雄防御。

    他惊。

    他来了!?

    那个狂人来了之后,沈粱梦再也没有半分闲暇能够理会萧天浅的生死了。

    但他已给了萧天浅一掌。

    他自度萧天浅活不过去了。

    倩儿捂着萧天浅焦灼的胸口,噙泪道:“夏哥,我马上带你离开,我们去治疗。你,你会没事的。”

    萧天浅牵住倩儿的手,胸口处只顿觉一阵狂热袭来,喘不过气来,缓缓道:“倩儿,倩儿,我喜欢你。”

    倩儿不答话,唇轻阖着,呵气若兰,只是哭着。愈渐哭成了个泪人。萧天浅伸手擦去她的泪珠,一抹泪痕,颊白无暇。

    “倩儿,不要,不要哭。”

    段理却不会静静地看着他们上演生离死别。

    他也极其厌恶男欢女爱。

    段理曾深爱他的妻子,但他一天提早耕种归来,却无意撞破他的妻子与别的汉子偷情,于是心丧欲死的段理亲手杀了妻子与那汉子,分其尸于河中,日日为他的妻子祭奠,直至十年,他也逃避了官府的追杀十载有余,故称他为“十载春秋”,此间他一面躲避官兵的追杀,一面苦练飞刀暗器,十年之后神技遂有大成,他拿出刀,无情地划向自己的脸颊,直至将自己的脸割得血肉模糊,才罢手。

    爱之深,恨之切。

    他也终于从离恨中解脱出来。

    囚首垢面,鸢肩豺目的段理来到建康,去投靠多位达官贵人,施展一番抱负,然皆因面容丑陋可怖而惨遭拒绝,只有任公子见段理归附于他而大喜过望,亲自出府相迎,拜其为座上宾,不仅封他为座下七大高手之首,更兼府兵的暗器总教头。

    而段理在任公子手下做事后,十年前那场惨案,亦只好不了了之。再无捕快敢去追捕段理。

    ——与段理作对,等同于与任公子作对。

    ——与任公子作对,等同于与京中的大人物作对。

    段理虽在任首之座下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但却不再信人世男女有真情,亦不再奉人间有痴狂。

    他不仅不信,更厌,恨男女的痴缠。

    因此段理现在发狠,也发恨。

    他出刀。

    狠刀。

    也恨刀。

    刀激射向萧天浅。

    萧天浅已无力抵抗。

    但倩儿察觉到了飞来的刀。

    她按剑,转身,回眸,出剑。

    剑格飞了刀。

    却只格飞了一柄刀。

    段理这等高手,却不只出一刀。

    一刀以掩目,一刀为主攻。

    他一向惯用此伎。

    但当绝多数的高手发觉之时,早已做了段理那小小飞刀的刀下魂。

    段理不谙百般暗器。

    他只擅飞刀。

    但他的飞刀发得最好。

    一刀自剑下逸去,射向萧天浅。

    倩儿情急之中,弃了飞雪剑,扑向那柄飞刀。

    她要用血肉之躯,去碰那柄刀尖锋锐,刀刃淬毒的飞刀。

    倩儿中刀。

    她捂住没入小腹的飞刀,却不拔,只绝绝地握住它。

    她并不让它飞出去射向萧天浅。

    倩儿发出绝境中鸟儿的悲鸣,倒了下去。

    萧天浅急切叫道:“倩儿!”

    他“哇”吐了一口血,却是连擦也不擦,缓也不缓,直爬到倩儿身前。

    他拥她入怀。

    他抚她的手,尽是血渍。

    他颤抖地,绝望地,不信地,癫狂地按住倩儿小腹流出的血。

    血却不住。

    血不肯住,不愿停。

    腹部开了一朵怆然,凄翳的花。

    红衣之上,血花在薄暮的残阳下更加凄艳。

    倩儿已嘴唇发紫。

    她眉目缱倦,眸中隐隐飘零之色。

    段理愈恨,愈狠。

    他却也不只发两刀。

    他的刀不只一刀,也不只攻一人。

    除却攻萧天浅那一刀,还有一刀自腐草中匍匐而来,攻向倩儿。

    似一条蛇。

    萧天浅侧身。

    那柄刀射向倩儿的玉颈,试图穿喉而过。

    他计算好了一切的轨道。

    却独独遗漏了个垂死的萧天浅。

    刀入萧天浅的背部。

    倩儿虚弱地看着萧天浅,道:“夏,夏,有,有刀。”

    萧天浅微笑,握着伊的手,眸中温柔,轻声道:“无碍。”

    段理止住。

    萧天浅与倩儿互为对方捱了必死的一刀。

    他不信。

    他不信。

    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人将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不可能。

    这世间根本无爱的。

    不可能。

    暮色波光,云端踟蹰,流浪在那传说的一方。

    他嘶吼道:“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软倒下去。

    段理双瞳无神,嘴中依旧嗫嚅着。

    “不可能。”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萧天浅背上长了一棵血树,慢慢伸展枝桠,新红爬满萧天浅的身上。

    倩儿望着萧天浅的目光,道:“夏,夏哥,我当初,当初,离开,我,一直,一直,一,没有忘,没有,忘你,你的。”

    萧天浅唇边淌血,眼中落泪,血与泪一同落在破碎的衣襟上,他握紧倩儿的手,血与泪早已模糊了视线,他也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风吹过,倩儿的额上倦有几缕青丝,她躺在萧夏的怀里,唇愈紫,却是笑着,看着萧天浅,笑着:“夏,夏,我没有想到,我,真,死时,死在,可以在,怀里,你的怀,中。”

    落霞为萧天浅披上一袭惊鸿的秋衣,他落血,也落泪,却也是笑着的,他笑着,却是沧桑地笑着,“倩儿,你不会死的。倩儿。”

    倩儿瞳中渐渐失去了青春的光泽,她伸另一只手,抚着萧夏的额,眉,眼,鼻子,薄唇,下巴,目光从萧夏身上移过,仰着西风下的一行行雁阵,流云万千,道:“若,生时,难相逢,死时,将死之时,能,能让我们相认,也许是好的。”

    “江山多少,流水落花,多少,无情人,也许,也,上天更加,更,眷顾我们,夏,夏哥,倩儿,倩,与你,不分,分了。永,永远。”

    萧天浅撑着一口气,恍惚已过了浮生百年,他努力紧紧地搂住倩儿,让她依偎在他的胸口,他用尽力气,一字一字从口中迸出。

    “不,分,开,了。”

    血与夕阳,染红了他与她。

    倩儿最后一刻在萧夏的怀里,一直是笑着的。

    萧夏吻她的冰冷的额头,牵着她冰凉的手。

    他痴痴地望着天地间,似要望断天涯。

    兜兜转转,恍然已过一世。

    眸阖。

    我做了十余载的萧夏,做了十余载的萧天浅,最后能作为萧夏死去,也是好的。

    幸黄泉路不孤。

    下一世,再与你永不分离。

    长大后,考取功名,一跃黄粱,我娶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我此生就赖住你了。

    少年笑了。

    “呵,一生一世可不够,赖我生生世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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