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胖子,把地图给我。”我边说边掏出尺子铅笔。
地图比较老旧,还比较薄,胖子在取出的时候,也是格外小心,特地将它反向折叠过来,再伸展开去,能尽量平展一些。屋子里的光线不算明亮,只能挪到靠窗户的位置,用手枪压住两角,才能看清楚上面褪色的笔画线条。
“老陈给我们的这个地图,那天由于时间紧迫,我也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番,可这一路过来,我也看了很多遍,没有太多引人注目的地方,唯独一点,这儿。”我指着地图中心的位置,将尺子靠上去:“按照他这个地图标识的比例尺看,这个地方就是我们这个小镇,我们也是靠着这个,走到这儿的,可是我不明白,这个地图周边的山脉标记得清晰得过分,有点多余,那些个大小路,标记得规规整整,这山路曲折也没这么个曲折的呀,这是一份私人地图,我可以理解为,个人绘图的迥异,但往内部,整个地图就变得很奇怪,轻描淡写的描绘了几条公路和山体后,别无他物,中间一个镇子孤零零的几个小方形把乡镇的道路倒是绘制得较为清晰,所以,我想问问你们,这地图是不是有问题?”
“老板”金龙接过我手里的铅笔,在地图上顺着山势走圈:“我们做侦察也蛮久了,各色地图,沙盘,什么没见过,这地图我看,作用真不大,不如我们自己测绘,他的精准度和标尺我看起来都是怪怪的,也没落时间,比例尺傻乎乎的标在右下角,还是不贴合的,悬在一侧,笔画模糊,多余的地方又多,哎呀,我是看了之后,气不打一处来,说白了,这他娘的就是个废图,山水画都不如。”
“我不太同意金龙的观点。”胖子敲了敲那些淡去的笔墨:“以我个人来看,他这地图我觉得是没画完。每张地图的作用不一样,或矿石,或山脉,或水系,既然老陈交给我们的,是这么一幅地图,至少说明他认为这个地图是最能接近我们行动作战的,他肯定也知道这个地图不清楚,但也只能是给我们作为参考和补充。从我的角度,这张地图应该只是一个平面图,就是山势图,从上面的测绘和正北方向的标示,加上我们能来到这儿,说明它的准确度还是可靠的,我建议,给我点时间,我把图上的那些不明显的地方勾画一遍,应该还能够使用。”
“其实,你们说的,我都有考虑过,但就像你说的,我其实嘴不明白的,就是,这个地图是什么意思,你都说了,会有不一样的作用。我看他这些褪色的笔画,倒不像是真正褪色的,周边都是正常的,我假设这份地图原本就是这样的话,它要传达的是什么?”我看他俩也是各抒己见,只能说:“这样吧,胖子,你的测绘功底比我俩要标准,你把这份地图尽可能还原的抄绘一份,作为副本,并且随时和家里保持联系,我还等着家长给我回复呢。”
将地图,纸笔,标尺测绘工具交给胖子,披上外套:
“金龙,检查弹药,枪支,装备这地方带长枪进山没什么问题,山鬼,准备些干粮和净水,收拾各自的东西,两天起步。”我开始布置。
“进山测绘?”山鬼有些兴奋的问道。
“要不带你看日落?”我把地图筒丢给他:“一天天的,想什么呢,赶紧准备。咱还得去拜访一趟营门。”
“你知道在哪儿?”山鬼接着问。
“我相信金龙一定知道,是吧?路金龙同志?”我朝向金龙问道。
“这做老板的,就是会算账啊,临走我他说了,但我觉得当是没说,营门在吊脚楼的门面,三角最高处,这周围也就西北面那一带山体如墙,独当一面,八成在那儿。”金龙想了想说。
“有没有,出去走一圈就知道。”我将帽子戴上,小妹在一旁帮我们系枪带,装手枪,我瞅着也差不多:“准备好就走了。”
“早准备好了。”山鬼拍了拍子弹压得满满的冲锋枪说,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敢死队。
“出去格外小心,有事就打信号弹。”小妹把信号枪塞到我内袋说:“这镇子好吃的应该蛮多,等你们回来。”
“放心吧,从小日本那边飞过来的子弹都打不中我,自己家的更别想。”山鬼搭了一嘴。
准备妥当,我们三个没从正门走,由一楼后门直通马棚。看着风中弓着个身子抱着草料缓步前行的老太太,心里酸酸的,我让金龙塞给她一些缴获的饼干和两颗美国奶糖。她也没抬头,嘟嘟囔囔不知道说啥,我们骑上马对好时间,从一边绕出去。
我们去的方向正好和金龙所说的营门的位置相对,我打算用画圆的方式来测绘,由东北顺着山势往西北,估算半夜能到,再从西北到东南,一是能补充地图的不完整性,而是能亲自绘制,检测那张地图的准确度。
受限于当时的物质条件,很多侦察队都有一些偏方,为了地图的准确和缩小误差,参照物是必不可少的,这让我想起我在贵阳交通站对接的一位才十几岁的八路军侦察兵,当时全城大搜捕,奉上级指令,接应他作暂时庇护,小战士比较紧张,我就跟他唠家常,当时谈到侦察任务时,他有很多小绝招,我到现在还印象深刻。
他判断地图与实际物体的大小,距离,包括在地图上标示勾画,他全是用一根食指作为测量工具,将手指放在齐眉的高度,往前一个手掌的地方,用周围的事物和指节线当做标尺,误差能低于10米!当时我觉得就是年轻气盛说大话,没想到他一本正经的拉着我,在屋顶,对着城楼的位置,他一边测量一边涂画,不一会儿,一张简略的城东小地图就在手上,街道,房屋标记测绘,我要不是亲眼所见,非以为是军校出身的作品,我也想学,可这家伙年纪小,不懂教人,只说了个大概,我也只好作罢,他可真是天生的侦察兵。
为了加快我们的进度,我用上了很多老部队保留的土办法。我和金龙负责上山做测绘,山鬼骑马在山下做尺子,配合望远镜观测,金龙的指挥跑动,加之以往经验,较为详细的地势数据核对一遍后,就定了型。
山里静谧,也不能大声吼嚷,只能通过山鬼的望远镜看金龙的手势,骑马各个方向跑动,我根据时间,马匹速度,计算出地势间距,看似简单,这是要长期磨合才有现在的效果,团部的观瞄仪很少,都是配备给炮兵用,我们只能用这种办法。
贵州这地界,下雪反而气温是要回升的,所以,待在山上,四处走动,风也不大,所以只有丝丝凉意,没有彻骨的寒冷。
整整一个下午,连续移动了好几个山头,也快接近六点,天黑得早,山上一些林子都快没了光亮。找了一块半山腰的阴坡处,那个位置极好,几块大石头和土坎子遮蔽,也能避风,山鬼快速的挖出一个小火坑,山上柴火多的是,用树枝和树皮绑了个简易的小支架,把我们的饭罐刚好可以架上,加水,往里添牛肉干,我们长期在冬日作战的都知道,一旦要到夜晚,有吃的只是基本,热量才是最最重要的,过去煮雪水,冰柱都是常见,饥寒交迫又战事紧急的部队,都直接喝尿。
白水煮牛肉,这当年可是一个星期的油水呀,早期抗日,我军的部队肉汤,一根骨头能煮到惨白色,一点荤腥都是奢侈。
“你要说这地界没人管我信。”金龙长出一口热气,看着地图:“可要说咱晃悠了这么大半个山头,也就几个砍柴的,我可真有点心急。”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这个感觉。”山鬼嚼着半块肉干说:“镇上人多,但看那个王四哥也不是住镇上的人,我觉着,跟那些个白狗子差不多,都猫在山里,可我们这一路啥也没看着。”
他俩这么一说,我也是忙着想绘图和营门的事情,这才缓过来。做买卖,或者是老百姓在镇上住,白狗子藏山上,这没什么问题,可这周边半块山地我都逛遍了,没遇到哪里有哨卡,兵营什么的,三不管,不等于全撒手呀,而且,老陈给我传达的意思也很明显,这儿不是三不管,是三个都想管,大家都有冲突,干脆就先退一步。可这退一步,退到哪儿?这几座大山,山势都不赖,正面如果是营门,总不能其他几个也挤在一块儿吧,阖家欢乐?不可能的事,我这要是没把这些个东西摸清楚,我这工作可就只是个表层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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