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兄弟四人的叙话,李恪谦吃力的靠在木椅上,干咳了一声,嚷道:“进来。”
阿业推门而入,他将一张名帖交给李恪谦,小声的说:“少爷,刚有人送来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李恪谦挑开邀请函,只见上面一行字是用毛笔所书写的,他认得这个字迹,又看了最后的落款,李恪谦沉默了。
“怎么了?”
李恪谦把邀请函合上,用力一划,邀请函因为在惯性的作用下滑向了张文翰,只见得张文翰眼疾手快用中指按在了邀请函上,他疑惑的打开了邀请函,见到落款,脱口而出:“尹嘉哲?是那个日本军官?他怎么会邀请你去参加茶会?”
李恪谦押了一口茶,手指敲打着桌面,望着醉的人事不省的朱厚祺,淡定的说:“我不知道他发邀请函的目的何在,不过,我相信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周念轩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听到尹嘉哲邀请李恪谦去参加茶会,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李恪谦昔日的恋人——伊藤美希子,周念轩把视线投到了李恪谦的脸上,犹豫的开口问道:“恪谦,那你岂不是会遇上伊藤美希子?我听说她已经成为高仓的妻子了。”
李恪谦想起那天在警察局里,高仓那副嘴脸,苦闷的微微一笑,无奈的说:“不管是伊藤美希子也好,还是尹希也罢,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回忆,而那份回忆……”说道这儿,李恪谦嘎然而止,突然,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三人都沉默不语。
“来,念轩,我们继续喝。”朱厚祺忽然坐起身,他的一句醉话打破了僵局,只见他伸手抓住周念轩的胳膊,醉醺醺的拿着酒杯,含糊的说着:“念轩,来,我跟你再走一个。”话音刚落,朱厚祺便趴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嘟囔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语。
三人看着朱厚祺的醉态,纷纷笑着摇了摇头,周念轩无奈的说:“朱大少爷,你怎么每次都喝醉啊,哎……”他扭过头对李恪谦说:“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到这儿。至于这个醉汉,我顺路送他回家吧。”
周念轩在张文翰的帮助下扶起了朱厚祺,走出门,守在门口的阿业慌忙上前,接过他们手里的朱厚祺,“阿业,你先扶他到我车上歇会,我等会就过去。”
“诶,念轩少爷,您放心!”阿业便扶着醉醺醺的朱厚祺吃力离开。
周念轩松了一口,整理着西服,见张文翰欲言又止的样儿,笑着拍了拍手,柔声的说:“文翰,你想问什么,趁现在!”
“念轩,邱箫潼兄妹俩住在你那儿方便吗?”
“恩?我中午给他们送吃的时候,那对兄妹已经不在宿舍里了,我问了扫地的大爷,据他说今天早上邱家兄妹被一个穿着褐色短布衫的胖男人给接走了,我还以为是你派人接走的,也就没在意。”
“这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接他们?这……”张文翰的心里头泛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好,他不停的在问自己是谁接走了邱箫潼兄妹。
周念轩走下台阶,听到张文翰没有派人把人接走,心存一丝疑惑,他转过身淡定的说:“文翰,你也别着急,我回医院再帮你打听一下,你呢也找人打听打听,大两个活人总不会平白无故的丢了。”
“恩,念轩,现在也只能按你说的办了。”张文翰望着周念轩离开的背影,脑子快速运转着,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任时初,可是今天被罗阳那么一闹,行动组没有出外勤的人,除非任时初手底下还有另外一批可以支派的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任时初那只老狐狸太可怕了;而第二个怀疑的对象就是老陆,邱家兄妹在仁济医院自己只跟他说过,但是老陆为什么要接走他们呢?想到此间,张文翰的脑子变得有些紊乱,他带着疑惑回到了屋子里。
“文翰,你陪我到花园的亭子里坐一会?”
“五少爷,我扶您过去。”李恪谦刚要站起身,在旁边收拾碗碟的小丫鬟赶忙过来搀扶着他,柔声的说。
李恪谦用手捂着胸口,嘱咐道:“你不用跟着我了,带几个人把桌上的这些碗碟收拾了,再把地上的尘土扫扫。”
“诶,五少爷,我知道了。”
李恪谦和张文翰一前一后,慢慢的朝着花园那边走去,借着昏暗的月光,他们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越来越靠近湖边的亭子,只见的那座亭子三面环水,而剩下的一面是对着唯一一条通往亭子的路。
李恪谦坐在亭子里,望着天空,只见的一朵薄得像轻纱一样的浮云随风飘来,慢慢地把月亮给遮住了,可在浮云的后面,月儿美轮美奂的轮廓和迷迷蒙蒙的月光,依旧那样楚楚动人,仿佛是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
李恪谦收回自己的视线,冲着张文翰微微一笑,开口问道:“文翰,刚才你是不是在问念轩有关邱先生和他妹妹的事?”
“额!?”张文翰惊讶的看着李恪谦,沉默了一下后,他才又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猜到我向念轩打听邱家兄妹的事了?”
“分析!”李恪谦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了得意的笑意,淡淡的说道:“文翰,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是谁接走了他们兄妹俩?”
“难道是你?”张文翰一脸惊讶的注视着李恪谦,他走到了李恪谦的身边,有些不敢相信,摇了摇头,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恪谦,我真的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每一件事你都好像都比我们快一步。”
“我不想因为邱家兄妹的事把念轩牵涉其中,所以今天早上一醒来我给董师兄打了个电话,让小金子过来拿糖,之后的事情,你也应该会猜到了?”
张文翰点了点头,向李恪谦打听着:“那现在邱家兄妹在哪儿?”
“他们在哪儿?嘿嘿,文翰,隆铭书局里的人没有告诉你吗?”
“你……”张文翰听到‘隆铭书局’这四个字,脸色都变了,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恪谦。
“董师兄带走邱家兄妹的时候,发觉有人跟踪,所以他让小金子反跟踪了,顺藤摸瓜,他们就发现了跟踪人背后的隆铭书局。”
“恪谦,你还知道一些什么?”张文翰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恪谦,眼神里似乎包含了一丝杀气。
张文翰眼里的杀气虽说是一闪而过,却被李恪谦看在了眼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淡淡的说:“其他的?你觉得我知道了多少。哎,有时候,难得糊涂小命会活的久一点。”
张文翰沉默了,他听懂了李恪谦最后一句话暗藏的意思,羞愧的低下了头。
李恪谦站起身,走到湖水边,低头借着月光望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询问道:“文翰,闫逑死了,高野死了,田余刚死了,约瑟夫也死了,那批货和杜老九又被日本人和军情处的人给盯上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李恪谦见张文翰谨慎的环顾着四周,又开口说:“你放心,这儿三面环水,四周也没有地方可以藏人,你可以放心!”
张文翰微微一笑说:“恪谦,现在那批存放在秦寒的仓库,我知道当初秦寒之所以能在上海滩上发家靠的就是纳爷的帮助,他欠纳爷一份恩情,所以,我想请纳爷帮个忙,出面和秦寒说一声,让我们的人也到他的仓库存放一批货物,到时候……”
“你是想偷梁换柱?”
张文翰点了点头,继而说道:“闫逑死后,由一个叫莫晟帮杜老九看货,我查过此人野心极大,他的心里一直就不服闫逑,一心想取代闫逑在杜老九跟前的位置,他虽然有些真本事,但是身上有爱贪小便宜,贪杯的毛病。”
“我想,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第一步,你们想请纳爷出面,在秦寒的仓库里存放一些货物,只要货物一进仓库,自然需要派人看守;第二步,你们的人利用莫晟身上的毛病套近乎;第三步,偷梁换柱!可是,你把货物换出来了,怎么运出上海啊?还有万一在你们的人离开后,莫晟他们开箱验货,到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办?”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解决的法子了,在搬运那批货物的时候,我们会在每箱子里留一些货物,莫晟即使开箱验货,只要看到表层上的东西一件不少,他就不会再往下翻看。”
“这个方案可是有一定的风险性,如果中间发生一个万一,万一莫晟连箱子底下的货物都验看,你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这……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依然按照你的偷梁换柱之计,不过,是一物换一物。”
张文翰疑惑的反问道:“一物换一物?”
李恪谦冲着张文翰点了点,继而又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莫晟爱贪小便宜吗,等货物离开仓库的时候,你让运送货的人给他们留一箱子小黄鱼,我敢保证莫晟顾不上细验箱子里的货物。”
“一箱小黄鱼?我上哪儿抢去啊?”
“张大少,小黄鱼?你家银行的金库里不是多的很吗?”李恪谦见张文翰一脸无奈,笑着捂着自己的胸口说:“咳咳……瞧你那样,‘守财奴’这三字都刻在脑门上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没有真小黄鱼,你不会给他们留一箱假的啊?”
“假的?”
“嗯,黑市里有一个制造假货的高手,叫熊三,你可以找他想想法子。”
“熊三,他可靠吗?”
“这人出了名的嘴巴严,手艺好,但是他要的价格也高。不过……”李恪谦从怀里拿出一块怀表,递到了张文翰的手里,淡淡的说道:“你如果去找熊三,带上这块怀表,他不但会尽心尽力的帮你,而且分文不取。”
张文翰惊讶,一脸疑惑的注视着李恪谦,反问道:“分文不取?”
“有一回,熊三接了一个活计,却也因为那事招来了杀身之祸,或许是他运气命不该绝,他被人追杀的时候,我和义父去参加一个叔父的寿宴,正好路过,我们的车子差点撞上了他,下车后,我看到他的脸上、后背都被人砍的血肉模糊,他趴在地上向我求救说:后边有人追杀他。我于心不忍,得到义父允许后,在司机的帮助下把他藏在了车子后座底下,我就这样救了他一命。他脸上的伤留了疤痕几乎毁了他的面容,后来,他决定隐姓埋名,才改了现在的名字。我见他可怜,就给了他一些钱,而他为了谢我的救命之恩,把身上唯一值钱的怀表送我,说是日后不管是谁只要拿着这怀表去找他,不管什么事他都会帮。”
张文翰看着手中的怀表,口里反复的嘟囔着‘熊三’这个俩字。
李恪谦坐回到了圆石凳上,言语着:“文翰,等‘小黄鱼’弄好后,我们就开始行动。到时候,你们的人把货物运出仓库后,你找人偷偷监视莫晟的举动,假若瞧见他要验货,你就让监视的人赶回仓库说丢了东西,顺带着说溜嘴把丢的东西告诉莫晟,央求他帮忙找,再带上他假模假式的找上一圈,这其中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让莫晟先发现那箱子‘小黄鱼’……”
“诶,我明白了,当莫晟发现小黄鱼为了私吞,他一定会藏起来,等我们的人走了,他只会抱着那箱小黄鱼偷着乐,顾不上验查那批货了。”张文翰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手,向李恪谦道谢着:“恪谦,若是这事干成了,我定当重谢!”
“文翰,你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
“恪谦,我想……”
“文翰,若是你想旧话重提,劝我加入你们,我想说你还是免开尊口,帮你们没问题,但是加入你们,我……文翰,抱歉了!”
“恩,恪谦,我尊重你的意愿。”张文翰扭过头看着李恪谦的侧脸,犹豫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开口说了:“我是党组织派驻上海情报人员,代号公爵。”
李恪谦没有因为张文翰的坦白感到惊讶,反而一如常态,只是微微一笑,淡淡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张文翰毫不犹豫的说了‘信任’两个字。
两人笑而不语,月光下,他们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彼此之间的兄弟情因为这份特殊的信任得到了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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