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像透明的镜子那样明净,厚厚的白云,如一团团的如棉花镶缀在天空的那一边,把天空装饰得好似画卷一般。
张文翰在转角口看到陈芊瑶神色匆匆的离开了军情处的大院,拦了一辆人力车就走了,他突然发现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也拦了一辆人力车,跟在陈芊瑶的人力车后头离开了,心里头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匆匆走出大院,叫了辆人力车尾随而去。
远远地看见陈芊瑶和小伙子在爵斯露咖啡室下了车,他也赶忙就叫拉车师傅停车,付了车钱,看了看爵斯露咖啡室的招牌,迟疑片刻,最终他还是决定追进去。
爵斯露咖啡室门口有两名侍应生躬身向张文翰致意,并引领他入内,一进大厅,迎面是两座电梯,都已载客上升,张文翰不知道该跟那一座,站在大厅中央发愣。
陈芊瑶怎么会到这儿,是会客?还是其他?那个小伙子又是谁?
侍应生见他有些茫然,主动上前帮助,柔声的问:“先生,您需要我帮忙吗?”
“楼上也是属于你们咖啡室的吗?”张文翰一脸严肃的问。
“是的,先生,楼上是我们这儿的贵宾室。”
“贵宾室?”
“对。先生,您需要订贵宾室吗?”
“哦!谢谢你。我朋友已经订好了,我先上去找找。”张文翰想:以陈芊瑶的军事素养来说,她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后头的尾巴,这里头肯定有名堂!
“文翰,你怎么来了?”
张文翰回头看到陈芊瑶,满脸诧异。
“我刚在军情处的楼道口看到你出来,发现有人跟踪你,我有些不放心,就跟过来瞧瞧。”张文翰尴尬的摸了摸耳朵,解释着。
“你说的是他吗?”
张文翰这才发现陈芊瑶背后站了一个人,他上下打量着小伙子,疑惑的问:“陈秘书,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伙子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笑着邀请道:“张组长,陈秘书,我们坐下再聊!”
片刻,侍应生就恭恭敬敬地端了三杯咖啡上来。张文翰默不作声的掏出烟盒,打开,里面只剩一支烟了,他把那根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与此同时,陈芊瑶习惯性的拿起了他摆在小桌子上的打火机,替他点燃了火。
“文翰,他叫谢庭,代号:蓝闪蝶。处座说罗阳受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所以他把谢庭从南京调过来了,协助你完成任务。”
谢庭友好的伸出了右手,客气的说:“张组长,日后还望您多多关照。”
“谢庭?我听说过你的威风史,你刚进军校的时候,在射击课上不但成绩拿了个满分,还一枪打断了插在山上测试风向的旗杆子。”出于友好,张文翰握了一下谢庭的手,扭过头,一脸疑惑的问道:“陈秘书,既然谢庭是处座调来帮我的,为什么不到行动组报道,反而要到这儿来?”
“文翰,这也是处座的意思,谢庭借调到上海在处里属于机密,只有他本人,处座、我还有谢庭原单位的直接领导这四个人知晓……”
张文翰吞云吐雾,突然打断了陈芊瑶的话语,冷冷的说:“不,现在确切的说是五个人了,因为多了一个我!”
“处座,本想让我先见见谢庭,帮他安顿好后,再以朋友相聚吃饭的形式引荐给你认识,我没想到你会跟着过来,这也好,省的我待会再带着他去找你。”
“是吗?”张文翰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站起身,俯身当着谢庭的面,亲了一下陈芊瑶,小声的说:“亲爱的,我约了恪谦,谢庭先交给你了,今天……”张文翰扭过头看了眼谢庭,愣了一会神,继续说道:“谢庭,你刚到上海,我今天就不给你派活了,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谢庭站起身,立正,毕恭毕敬的说:“是,组座。”
“你……你身上有烟吗?”
“有。”谢庭摸出烟递给了张文翰。
陈芊瑶扯着他的衣角,温柔的嘱咐道:“文翰,你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嗯,你放心,我有分寸。”张文翰临走前又亲吻了一下陈芊瑶的脸颊,尔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爵斯露咖啡室。
张文翰拦了一辆人力车,往李府的方向而去。李府和爵斯露咖啡室本就离的近,拉车的师傅穿过了两条马路后,人力车就稳稳的停在了李府的门口。他下了车付了钱,看到阿业正在擦拭着小汽车,走过去问道:“阿业,你家少爷呢?”
阿业转过身见张文翰站在那儿,赶紧放下手中的毛巾,恭恭敬敬的说:“文翰少爷,您来了,五少爷正在书房里等您,要不我带您去找他。”
“不了,你去向你家少爷回禀一声,告诉他:我在门口等他。”
“好的,文翰少爷,我这就去。”阿业应允着朝府里走去。
张文翰在门口等五六分钟,就瞧见李恪谦从内厅那头走了出来,只见他面色如玉,身上穿了一袭丝制的浅蓝色长衫,手持一把折扇,显得极为儒雅。
“文翰,你怎么不进屋啊?”
“我在外头等你也是一样啊。”张文翰瞅了眼手腕上的表,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催促的说:“恪谦,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阿业机灵的帮两位少爷开好了车门,他听到自家少爷吩咐着:“阿业,去纳爷府里。”
车子缓缓的朝前开着。
纳爷自从前些年新娶了姨太太后,或许是在她的影响下,他也对越剧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甚至专门吩咐底下的人在府里后花园里建了一座‘墨戏阁’,还时不时的请来戏班里丁班主教姨太太唱的技巧和身段走位。
听戏看姨太太学戏成了纳爷在平凡琐碎、静如止水和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寻找到的一种新乐趣。姨太太悟性很高,几经点拨,唱腔、念白、水袖都学的有模有样。‘墨戏阁’也因为有了这雅乐戏韵而迷漫在一片相思怀旧的气氛中,唯独苦了瑛哥和小娇儿,两个人素来都不懂这绵绵断肠的酸涩情味,可偏偏又得在俩主子身旁伺候着。
只见得姨太太在丁班主的指导下抱着一把琵琶,随意的拨弄了几下,旁边的器乐奏响,姨太太开口唱到:“手扶琴儿心悲惨,自已的命儿我自己算,对面坐着是我心爱人,可叹我有目不能看……”
“瑛哥,姨太太唱的什么啊?”小娇儿蹲坐在台阶上问。
“不懂。”瑛哥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
小娇儿说:“姨太太唱的,我虽然是听不懂,不过,我觉得蛮好听的。”
一个年轻人突然匆匆跑来,气喘吁吁的回禀:“瑛哥,少爷领着一个朋友来找老爷。”
“恩?他们现在在哪?”瑛哥见年轻人身后没跟着人,询问着。
“少爷在前院和六叔说话,他让小的过来通传一声。”
“走,我跟你过去瞧瞧。”瑛哥扭过头,对小娇儿吩咐了一声:“你在这儿好生伺候着,我去去就回,要是老爷叫我,你就告诉他少爷来了。”
小娇儿扔下手中的小野花,点了点头,应允着:“诶,瑛哥,你放心去吧。”
瑛哥领着年轻人沿着回廊,快步走到前院,他见李恪谦正和一个中年男子说笑着,上前作揖叫唤道:“少爷安好。”
李恪谦见瑛哥不时的用余光打量着张文翰,便开口介绍道:“瑛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华商银行的少东家张文翰。”
“张公子安好。(瑛哥好。)”两人客气的作揖问好着。
张文翰心里头庆幸,在来得的路上,李恪谦简单的说了一下纳府里头的情况,知道瑛哥是纳爷的贴身随从,也晓得李恪谦因为是纳爷的义子,所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少爷。
“少爷,张公子,老爷在墨戏阁里听姨太太唱戏,小的领您过去!”
“六叔,少陪!”李恪谦和张文翰辞了六叔,跟在瑛哥的身后,顺着蜿蜒的回廊,走下台阶,直径来到了‘墨戏阁’里头。
张文翰瞧见一个女子身穿粉红色薄绫紧身衣,月白色罗纺宽腿裤,一双粉红色鞋面上绣着莲花,挥舞着水袖唱着戏。
“贤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丁班主看到李恪谦来了,迎上前,只见他穿的是清水蓝衫,胸襟上别着一枚银白色的莲花,丁班主双手抱拳,客套的问候了一句。
“丁兄,劳您挂念,在下一切安好。”李恪谦随着戏曲的旋律把弄着手里的折扇,赞叹的说:“几日不见,姨太太的越剧唱的可是越来越好了。”
“姨太太悟性高,一经点拨就能明白。”
“那还不是丁班主这个名师教的好啊,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李恪谦见义父坐在摇椅上,双眼紧闭着,手中的折扇不时的挥舞着,瞧他陶醉的模样,李恪谦不忍心打扰,跟张文翰站在一旁等候着。
一曲终,李恪谦突然提议道:“丁兄,何不与姨太太同唱一曲?”
“这?既然谦少开口了,那愚兄就献丑了。”丁班主小声的旁边几位乐师嘀咕了几句,他又和姨太太商量了一会,戏曲声响起,只听得姨太太率先唱起: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丁班主接唱道:弟兄二人出门来,门前喜鹊成双对。从来喜鹊报喜讯,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
一曲散,纳爷坐起身来,用折扇拍打着自己的手掌心,连续说了三个‘好’字,称赞着:“好好好,今个儿的《十八相送》唱的有点味道。”
李恪谦走上前,作揖,毕恭毕敬的叫唤了声:“义父!”
“瑛哥,少爷回家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老爷,我……”
李恪谦见瑛哥一脸委屈,赶忙帮他解围,笑着说:“义父,这不能怪瑛哥,是我不让他回禀的,孩儿见您正在专心致志的听姨娘唱戏,不忍搅了您的雅兴。”
纳爷见李恪谦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问道:“你就是华商银行董事长张松耀的公子吧?我们在郭市长家见过。”
“纳爷,您真是好记性!”张文翰双手抱拳,作揖,自报家门:“晚辈张文翰!”
“恩,不错,一表人才,我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国民政府的上校了,真是后生可畏啊!”纳爷把手里头的折扇递给了瑛哥,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张文翰,拿起两个铁核桃在手心里不是转动着,淡淡的说:“走,我们去书房谈吧!”
“瑛哥,你守在外头,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书房半步。”走进书房内,纳爷对瑛哥嘱咐道。
李恪谦见纳爷插上门栓,低声叫唤道:“义父?”
纳爷并没吱声,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李恪谦暂时先别说话,他走到书架子前,伸手扭动了藏格里摆放的小花瓶,只听得‘咔嚓’一声,书架如一扇门被左右拉开了,李恪谦与张文翰跟在纳爷的身后走进了密室里,外头的门突然关了,密室里头原本昏暗的灯光一下子变亮。
纳爷坐在凳子上,他把手中的铁核桃摆在旁边的锦盒里,拿起三只茶盏摆在圆桌上,笑着说:“谦儿,文翰贤侄,过来坐!”
“义父,让我来!”李恪谦走到圆桌旁,接过纳爷手里头的小茶壶,他往里续了一些热水,清洗着茶具,又拿起竹制的小镊子取出茶叶放进了小茶壶里,泡过三度热水后,李恪谦才提着小茶壶就往三只茶盏里注入了茶水,他放下小茶壶,端起一只茶盏递到纳爷的手里头,恭敬的说:“义父,请用茶!”
纳爷把茶盏凑到鼻尖下,嗅着杯中的茶香,他笑着抿了一小口,细细的品尝着茶中滋味,夸赞着:“谦儿,你泡茶的功夫见长了,不错!”
“义父,您过誉了。”李恪谦拿起小茶壶,又往纳爷的茶盏里续了水,看了眼旁边的张文翰,只见他神情有些焦急,李恪谦便开门见山的说:“义父,孩儿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纳爷拿起旁边锦盒里的铁核桃,攥在手心里不时的转动着,他看了眼张文翰,微笑的说道:“恩,谦儿,何事?”
李恪谦环顾了密室周围,心存顾虑,毕竟日本人还有国民政府的情报机关无孔不入,纳爷是个精明之人,他见李恪谦有顾虑之色,宽慰说:“谦儿,你放心,今日在这儿说的话,出你们的口,入我的耳,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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