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谦刚想开口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纳爷的时候,却不料被张文翰打断了,只听得他开口说:“恪谦,这件事还是我来说。”
李恪谦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嘴角却浮现了一丝笑意,冲着张文翰点了点头,他端着茶盏,索性悠闲的喝起了茶。
“纳爷,这件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日本人私下跟德国人购买了一批武器,因为在交易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小意外,这批货被田余刚给私吞了,前段时间,德国前领事约瑟夫、田余刚、日本商人高野因为那批货相继被杀,经过警察局的调查凶手除了日本人之外,还有杜老九的手下闫逑,我们多方调查得知那批武器被杜老九藏在了结拜兄弟秦寒城西的仓库里,我打听到秦寒年轻是曾欠过您人情,所以我希望纳爷能出面跟他周旋一番,让我们的人在他城西的仓库里暂时存放一些货物。”
纳爷看了李恪谦,转而又把视线移到了张文翰的身上,突然开口问道:“文翰贤侄,恕老朽直言,既然你已经知道藏货的地点了,你为什么不动用军情处的人去查封那批货,根本没必要到我这儿来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啊?”
“这……”张文翰扭头看着李恪谦,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李恪谦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劝说道:“你看我也没用,我早就跟你说过义父是一个精明人,你必须得实话实说!”
张文翰犹豫再三,他心里头知晓组织上的规矩,自己的身份是一等一的机密,如果这中间若是遇上了什么差池,自己的小命就会不保,可为了换取纳爷的信任,张文翰决定冒一回险,他沉着冷静的说:“纳爷,既如此,为表诚意,小侄就实话实说了,我是共产党潜伏在军情处内部的情报人员,代号‘公爵’。此次,我奉组织上的命令把那批德国武器运出上海,好为前线的战士们换新的装备,抗击日军。”张文翰突然站起身,他双手抱拳,诚恳的说:“纳爷,若是此事办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重谢?”纳爷手中的铁核桃突然停止了运动,他抬起头,看着张文翰那张稚嫩的脸,面无表情的说:“张公子,不知你的重谢是多少,老朽也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还值几斤几两。”
“这?”张文翰抬起头,看着纳爷那张布满褶子的脸,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恍若间,他才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李恪谦察觉到张文翰跟纳爷之间的气场有些不大对头,他收起手中的折扇,赶忙打了个圆场,笑着说:“义父,文翰不是那意思,您别……”
“谦儿。”纳爷伸出手打断了李恪谦的话语,他的双眼注视着张文翰,反问道:“张公子,你能告诉老朽,你所谓的重谢是什么?”
“我……”张文翰作揖赔不是着,他一咬牙,把心一横,坚定的说:“纳爷,您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开口便是。”
“哈哈,张公子,真是爽快!”纳爷把铁核桃放在锦盒子里头,举起一个手指头,笑着说:“事成之后,老朽要……”说到这儿,纳爷忽然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翘,故意吊着张文翰的胃口,“贤侄,老朽只要那批武器里的一把手枪三发子弹。”
张文翰听了纳爷的要求,不免有些惊讶,他注视着纳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额?您……”
李恪谦见张文翰愣神,用手肘撞了一下他,提醒的说:“文翰,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谢谢我义父,一把手枪三发子弹当谢礼,张大公子,这回你可算是捡到大便宜了。”
张文翰朝着纳爷鞠了一躬,真诚的说:“纳爷,多谢您!”
纳爷站起身,伸手抓住张文翰的双手,一脸欣慰:“贤侄,如此就太见外了,老朽虽步入暮年,但这副老身板里还藏着一份壮志豪情,你放心,我待会就给秦寒打电话,帮你把借仓库的事情给办妥了。”
“纳爷,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多谢您仗义相助。”张文翰拿起跟前的茶盏,先干为敬,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纳爷大笑了一声,二话没说,他端起茶盏就把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纳爷走到另外一边,拿起桌上的电话机听筒,拨了一串数字,对电话另一头说道:“秦寒吗,我,纳正裕。”
等电话的另一头说完,纳爷又说:“手下的小弟兄有批货没地方存放,我听说你城西的仓库空着。”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让他们过去。”纳爷没有多说其他的,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李恪谦见事情办妥,心里猜到张文翰定要向他的组织汇报情况,于是,他起身告辞道:“义父,我们就先告辞了,孩儿改日在来看望您。”
“嗯,去忙吧!”说罢,纳爷领着李恪谦和张文翰走到了密室的入口处,只见他伸手扭动了一下旁边的红色开关,书架子‘咔嚓’一声被打开了,他们走出了密室,里头的灯光灭了。
纳爷送他们走到了书房门口,又嘘寒问暖的说了几句,他站在书房门口望着两个年轻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血液里曾经的那股壮志豪情全被点燃了。
瑛哥领着李恪谦和张文翰走到了纳府的大门口,他帮忙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低着头,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说:“少爷,您请!”
“瑛哥,有劳了!”李恪谦冲着瑛哥点了一下头,说着钻进了车子里。
瑛哥等张文翰钻进了车子里后,他站在一旁,低着头,看上去很是谦卑,“少爷,张公子,慢走。”
阿业发动起车子,踩下油门,他手把着方向盘,犹豫的开口问着:“少爷,接下来去哪儿,回家吗?”
张文翰望着车窗外过往的行人,心不在焉的吩咐着:“阿业,你在转角的那个路口放下我跟你家少爷就行。”
“诶。”阿业透过后视镜瞧着自家少爷正闭目养神,毫无异议的模样,他便应允了一声,踩下油门,继续朝前开着车子。
小汽车在转角的路口停了下来,张文翰跟李恪谦非常有默契打开了后座上的车门,同时钻出了车子,李恪谦站在驾驶室的旁边,背对着向阿业吩咐道:“阿业,你先回去吧,若是大小姐她们问起,你说我有些急事要处理,等事情办妥了,我就会回家。”
“诶,少爷,我记下了。”阿业应允了一声后,他就开着车子离开了。
“文翰,你刻意把阿业支开,想带我去哪儿?”
张文翰故意卖了个关子,他双手放在外套的兜里,扭过头瞅了眼李恪谦,“李大少爷,您放心,我是不会把你给卖了的,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
‘啪’的一声,李恪谦用力的甩了一下手中的折扇,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意,摇了摇头,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话:“文翰,你是想带我去见在茶馆里头遇见的那个人吗?”
“额?恪谦,你怎么知道的?”张文翰突然停止了前行的脚步,转过身来,惊讶的问道。
“我不知道啊,刚刚只不过随口胡说试探一下你罢了。”李恪谦摇着手中的折扇,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张文翰快步追了上去,忍着笑,调侃的说:“诶,好你个李大少,啥时候学会套话的本事了。”
‘隆铭书局’李恪谦望着那块木牌子,扭头了眼张文翰,默不作声的推门而入。木门撞击到了上头悬挂着小铃铛,在柜台上忙活的小六,听到了铃铛声,本能的放下手中的活计,笑脸迎客。
“先生,您需要买些什么,这边柜台里有唱片,书摆在那边的书架上。”
“小六,老板在吗?”
“张先生?”小六看到跟在后头的张文翰,又疑惑瞧了李恪谦。
张文翰往书局的四周张望了眼,瞧屋子里头没有别人,放心的向小六解释着:“没事,他跟我一道的,老陆在吗?”
突然,木门上头的小铃铛又响了,他们三人循声向门口望去,只见的老陆从外间回来,他看到张文翰带着李恪谦来了自己这儿,心里头不免有些惊讶:“文翰,你怎么过来了?”
“老陆……”
老陆伸手打断了张文翰的话,给小六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警戒,自己则是领着张文翰和李恪谦走进了小屋子里,三人围坐在圆桌旁,老陆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们倒了杯茶。
“老陆,纳爷那边已经帮我跟秦寒说好了,你让手底下的人今晚把东西准备好,明天,我们就开始行动。”
“文翰,邱箫潼那边我们该怎么去说?”
李恪谦抿了一小口茶水,淡定的回答:“他那边请您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恩,那就好!”老陆喝了一口茶,好似想起了什么,对张文翰跟李恪谦说:“对了,刚刚在仓库那边蹲守的人向我报告说,这些天,仓库的附近多了一些生面孔,另外,我们的人还发现杜老九跟一个高仓的日本人接触有些频繁。”
“高仓?”李恪谦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惊讶,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紧锁,叹息了一声:“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把那批货运出秦寒的仓库了。”
张文翰伸手轻轻的拍在李恪谦的肩膀上,他的视线却停留在老陆的身上,柔声的说:“老陆,接下来的事,只能靠你和恪谦相互配合了。”
“我?”李恪谦收起手中的折扇,侧过头,注视着张文翰,不解的问道:“怎么,文翰那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任时初那只老狐狸从南京调了一个人配合我调查货物的事情,我担心那家伙是老狐狸派来盯我的梢,所以,接下来的行动我不太方便参与,恪谦,这回我只能拜托你了!”
“文翰,这?”李恪谦低下头,漠然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无奈的回了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公子,我代表组织谢谢您!”
“客气了,我也只是无意之中,被张大少拖下了水。”三人彼此相视着,只是心照不宣的笑而不语。
段宏坐在板凳上,喝着茶,磕着瓜子,悠闲的哼着小曲,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不耐烦的问道:“谁啊?”
门开了,段宏见李恪谦站在门槛外,他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打转变,满脸笑容,点头哈腰的:“少爷,您回来了!”
“恩。”
“少爷!?”
“段叔,有事吗?”李恪谦疑惑的问道。
段宏匆匆跑进小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李恪谦瞅着他的手里多出了一张纸笺:“段叔,这是?”
“少爷,下午的时候,宋小姐来过,临走的时候,她让我把这张纸条给你!”
李恪谦接过纸笺,展开后,一行秀气的字体映入了他的眼帘,纸笺上头写着:今晚六点,莱茵西餐厅,不见不散。落款:宋凝雪。
李恪谦取出怀表,瞧了一下时间,已是五点半,“段叔,待会大姐若是问起我,你告诉她,我约了人,去去就回。”
“诶,好的,少爷。”
“段叔,门口那辆汽车的钥匙在你那儿吗?”
“车钥匙?没在我这儿,府里头汽车的钥匙都由阿业保管着。少爷,要不我去找他过来。”
“算了,来不及了。”
李恪谦匆匆的走出府门,在街上拦了一辆人力车,刚坐稳,他就对拉车师傅说:“师傅,莱茵西餐厅。”
车夫把毛巾挂在自己的肩膀上,蹲下身,拉起车子,一边朝前跑着,一边大声的吆喝着:“诶,好嘞,先生,您坐好喽!”
“师傅,麻烦您快一些,我赶时间。”
“好嘞,先生,你坐稳了。”说罢,车夫突然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李恪谦不知道人力车转过了几个转角,也不知道穿过了几条街,他时不时的掏出怀表看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突然,在李恪谦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透过西餐厅的玻璃窗看到宋凝雪在里头,正和一个卖花的小女孩聊天,他看到宋凝雪给了那个小女孩一些钱,但是却没有拿花。
“先生,到了!”车夫稳稳的把车子停在了莱茵西餐厅的门口,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子,憨憨的一笑:“先生,没耽误您的事儿吧!”
“没耽误,师傅,谢谢你。”李恪谦也没问车钱,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币付了车钱,他直径走到站在餐厅门口卖花的小女孩跟前,半蹲着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说:“小妹妹,你这花怎么卖?”
小女孩眨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用甜美的嗓音回答着:“一块钱三朵玫瑰花!”
李恪谦掏出两枚硬币给了小女孩,他从花篮里挑了一朵最艳丽的花儿,微笑着说:“小妹妹,我用着两枚硬币买这朵花跟你口袋里的那张报纸,可以吗?”
小女孩奇怪的看着李恪谦,呆呆的点了点头,掏出报纸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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