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等待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浮躁，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对张文翰来说，好似过了半个世纪一般，他随手把钢笔扔在了办公桌上，站起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来回的踱着步，他派出去跟踪谢庭的人不是被带着逛花园，就是被甩了，谢庭已经消失将近九个小时，偌大一个上海滩要找一个人就如大海捞针，九个小时，张文翰不知谢庭调查到了什么，他放弃了漫无目的的寻找，选择了在军情处里守株待兔，因为张文翰知晓谢庭如果有行动必须得借助自己手底下的人。
“张大少，这份文件是处座让我交给你的签字。”陈芊瑶走进张文翰的办公室，见他站在窗口，双手交叉盘放在胸前，一脸忧愁，陈芊瑶不知发生了何事，她把文件摆在桌子上见张文翰半天都没搭理自己，轻声的叫唤道：“文翰……”
“恩，你来了。”张文翰的思绪被陈芊瑶的叫唤拉回到了现实中，他转过身，叹息了声，双手插在裤兜里，见陈芊瑶站在那儿，又看到办公桌上多出来的一份东西，垂头丧气的问道：“有事吗？”
陈芊瑶点了点走上的文件，重复着自己的来意：“这份文件需要你的签字。”
“哦。”张文翰疲惫的坐在椅子上，看了眼陈芊瑶，翻开那份文件，连看都不看就拿笔签下名字。
“张大少，这份文件你连看都不看就签字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啊？”陈芊瑶接过文件，笑着调侃着。
张文翰把笔帽盖上，嘴角微微往上一翘勉强的露出了笑容，他转动着手里的那杆笔，说：“陈大秘书，你瞧我这全身上下哪里值钱了，这军情处里头也就你把我当宝看。”
陈芊瑶听出了张文翰这话里头隐藏着抱怨的情绪，不解的询问道：“文翰，你这是怎么了？”
“呵……怎么了？”张文翰把笔扔在了桌上，站起身，抓起之前关于那批货的调查资料，生气的咆哮着：“从南京的基地到上海的军情处，从副官到行动组的组长，从我受命追查那批货开始，我没日没夜的调查，可处座呢，他从来都没真正信任过我，之前，他背地让秦安去抓共党的联络人，现在，他又绕开我让谢庭去调查那批货的下落。”说到这儿，张文翰好似斗败的公鸡，随手把资料一扔，瘫坐在椅子上，沮丧的说：“芊瑶，我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辞职。”
陈芊瑶默不作声的蹲下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资料，整齐好后，又摆回了办公桌，她走到张文翰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捏着，柔声的问：“文翰，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张文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疲惫的闭上了双眼，犹豫的点了点头，无奈的说：“恩，我决定了，之前决定留下是因为想报处座的知遇之恩，而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我觉得父亲比任处长更需要我。”
陈芊瑶没吱声，继续帮张文翰揉着肩，突然，电话铃声响了，张文翰拿起电话的听筒，只听得另头传来一个男人地道的上海话：“二婶子，你订的二十斤鱼下午六点运到了，你六点十分记得过来鱼……”
“什么乱七八糟的，呵……卖鱼的也往我这儿打。”张文翰冷哼了一声，气愤的挂了电话，可他的心里却暗自在偷笑，这个电话是他与老陆约定好的，张文翰知道六点整那批货就会被装上船，六点半离开码头运出上海，他的心里不免稍稍松了一口。
陈芊瑶俯身趴在张文翰的肩膀上，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口，柔声的哄道：“好了，文翰，别生气了，我听人说克莱乐斯餐厅新来了一个法国厨师，要不我晚上请你去那儿吃牛排。”
“克莱乐斯？我貌似很久没去哪儿吃东西了。”张文翰听到陈芊瑶的邀请，本想拒绝，可一想到那家餐厅离藏货的地点很近，好像只隔了一条马路，又想到谢庭那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他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张文翰欣然的接受了陈芊瑶的安排：“嗯，既然你陈大秘书开口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不过，晚上还是我请你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可不许反悔了。”
张文翰冲着陈芊瑶点了点头，应允：“嗯，知道了，我的陈大秘书。”
陈芊瑶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笑着说：“嗯，现在是四点四十五分，待会五点一刻，我们楼下见。”
张文翰站起身，脱了外套，直径走到沙发前，躺在了上头，他把外套蒙住了自己的头，懒洋洋的说：“陈大秘书，劳驾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门给我锁上，我先靠会。”
陈芊瑶走出门口，回首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张文翰，微笑的拉着门把手，轻轻的把关给关上了。
张文翰虽然装模作样的躺在沙发上，可他睡意全无，脑子快速的运转着，想到李恪谦说的日本情报机关，想到谢庭的追踪能力，想到那一批货，心里头泛起了一阵莫名的烦躁，六点整，那批货就要被运出上海滩了，可距离六点整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这一个多小时里，会发生的可能性太多了，他原本有些松懈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张文翰机械式的从沙发上反弹的坐了起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头走。
张文翰沿着走廊来到了楼梯口，恰巧遇上了管枪械的老马，他拉住了张文翰，小声的问道：“张组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大的行动了。”
张文翰听的老马这话，心里一惊，刻意套他的话：“老马，你消息够灵通的？”
老马用手比划了一下手枪的姿势，得意的说：“张组长，你忘了我老马是干什么的啊，你们行动组哪次执行任务之前不是先到我这儿领家伙事啊？”他拉着张文翰的胳膊，四下看了看，小声的说：“张组长，我听底下的人说，这次是到东码头那儿查抄一批走私的东西，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忘了分一点给老哥。”
“这个是自然，老马，我有事先走了，回聊。”张文翰急匆匆的跑下楼梯，一把推开了行动组大办公室的门，见罗博在里头，大声的叫唤道：“罗博，你出来一下。”
罗博见张文翰着急忙慌的样子，疑惑的问道：“老大，你这是这么了？”
张文翰把罗博拉到转角处，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开口问：“我问你，行动组其他人呢？”
“严铭、陆侯两队人今天轮到休息，白宇森正带人看着莫晟那些人，孔江和薛沉刚接了处座的一个电话，二话没说就奔着老马那儿领了家伙事出去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罗博瞅了眼手表，大概说了个时间：“他们走了应该有十来分钟了吧！”罗博见张文翰脸色骤变，双手紧握着拳头，他心里头的疑惑变得越来越重，犹豫着张口问道：“老大，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文翰深吸了一口凉气，思虑再三，伸出手讨要着：“罗博，把你的身上的子弹都给我。”
“诶，好。”罗博一脸疑惑，掏出自己的配枪把里头的子弹一颗一颗的退出弹夹，又从枪套里拿出了一个弹夹子，罗博把子弹全都交给了张文翰，问道：“老大，我这儿就那么多了，你要是觉的不够我进去问他们拿。”
“不用了。”张文翰把子弹藏在衣兜里，伸手勾搭在罗博的肩膀上，冷冷的说：“罗博，你记住了我刚刚没问你任何事，你也没跟我说任何事，另外，我问你拿子弹的事，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明白了吗？”
“嗯，老大，我明白了。”罗博点了点头，应允着。
陈芊瑶踩着楼梯，从楼上走下来，她看到张文翰跟罗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不免有些奇怪，她停驻了往下走的脚步，站在楼梯上，问道：“张大少，你这是跟罗博搞什么名堂呢？”
“陈大秘书来了，我跟罗博的谈话涉及军事机密，对外暂时保密，等有了结果在告诉你。”张文翰抬起头见陈芊瑶站在那儿，他用手背拍了一下罗博的胸口示意他离开。
罗博见他们俩郎有心妾有意的，故意调侃的说道：“陈秘书，我跟老大没什么军事机密，他啊想给你一个难忘的求婚仪式。”说罢，罗博逃命似的回到了大办公室里。
张文翰本不知把这个话茬子给趟过去，却不想罗博的调侃给了他一个阶梯下，他冲着陈芊瑶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这小子嘴上也没个把风的，漏了……”
陈芊瑶走下楼梯来到张文翰的跟前，挽住他的胳膊，害羞的说道：“嗯，刚刚罗博有说什么事情吗，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啊？文翰，你有听到吗？”
张文翰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忍着笑，说：“没，我什么都没听到。”
“走，张大少，我们出发吃大餐去。”陈芊瑶紧紧的挽着张文翰的手臂，好似她一松手，这份幸福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似的。
张文翰牵着陈芊瑶的手，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军情处的办公大楼，他绅士的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等陈芊瑶坐好后，他微笑着关上了车门，来到驾驶室，钻了进去，张文翰打动起车子，一踩油门加速着往克莱乐斯餐厅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张文翰都沉默不语，车子离城东码头越来越接近，可街道两旁并无异常，也没听到枪声，这让张文翰心里有些犯嘀咕，算算时间薛沉跟孔江早应该到了码头上才是，怎么可能一点响动也没有，他看到手腕上的表，五点四十分，离货物运出还剩下三十分钟，可不知道为什么张文翰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车子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张文翰往左打转了方向盘，车子往前行驶了一百米左右，他踩下刹车，车子稳稳的停在了克莱乐斯餐厅的门口。
张文翰下了车，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微笑着牵着陈芊瑶的手，扶着她下车，走到餐厅门口，木门从里头被打开了，侍应生殷勤的说：“晚上好，张先生，陈小姐，里边请。”
张文翰领着陈芊瑶来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他帮陈芊瑶挪动了下椅子，等她坐下后，张文翰才走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侍应生端了两杯白开水摆在张文翰和陈芊瑶的跟前，又把两份餐单递给了他们，柔声的问道：“张先生，陈小姐，不知今晚想用点什么？”
陈芊瑶打开餐单，抬头看着侍应生，问道：“我听人说你们这儿来了位法国厨师？”
“是的，陈小姐，这张餐单上的菜品都是由他亲自设计的。”侍应生见陈芊瑶一直盯着那个情侣套餐，他便卖力的推销着：“陈小姐，这个套餐里的菜品都是由新厨师精心设计的，我个人觉着挺适合您和张先生的。”
“额，是吗？”陈芊瑶低下头认真的看着餐单，她刚想开口问张文翰好不好的时候，却发现他心不在焉的向外张望着，她伸手握住张文翰的手，觉得有些凉，关切的问道：“文翰，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没……没事。”张文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有意的岔开话题，问道：“亲爱的，你想好吃什么了吗？”
陈芊瑶用手指点了点餐单，微笑着说：“文翰，我想试试这个！”
“嗯，好，你做主吧！”张文翰看了眼餐单，端着水杯，魂不守舍的点了一下头。
陈芊瑶见张文翰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她把餐单合了起来交给了侍应生，勉强的微微一笑，对他说：“我们就点这个了。”
“好的，张先生，陈小姐，请稍等。”侍应生向张文翰和陈芊瑶鞠了一个45°的躬，拿了餐单转身离开了。
陈芊瑶顺着张文翰的视线望去，见外头并没什么异常，可她不明白张文翰为何会如此，陈芊瑶犹豫的问道：“文翰，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突然，街上的行人大声喊叫着往餐厅这边跑，又听到几声枪响，张文翰本能的站起了身，他担心的最终还是发生了。张文翰把视线转到了陈芊瑶的身上，嘱咐道：“芊瑶，你在这儿呆着，现在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千万别到处乱走，要是十五分钟后我还没回来，你就给处里打电话，让罗博带人过来支援，明白了吗？”
“恩，好！”陈芊瑶紧紧的攥着张文翰的手，那一刻，她有些舍不得放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她勉强的微笑着，柔声的说了一句：“文翰，小心着点，我等你回来。”
“恩，放心，我去去就回。”张文翰挣脱陈芊瑶的手，匆匆忙忙的跑出了餐厅，他穿梭在逃命的人群里，好似一个逆流直上的勇士，迅速的朝着枪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陈芊瑶站在窗边，望着张文翰在人群里穿梭的身影，她眼里的泪水不知为何突然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了陈芊瑶的手背上，她担忧的将手搭放在玻璃窗上，一直注视着爱人远去的身影，渐渐的，张文翰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淡出，泪水再一次悄然的模糊了她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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