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周医生,你快瞧瞧啊。”钱护士扶着陈芊瑶见她晕厥了,大叫了起来了。
周念轩一把将陈芊瑶抱了起来了,急匆匆的往一旁的诊疗室赶,他把陈芊瑶平放着床上,仔细的检查着,他用听诊器在陈芊瑶的身上听着,突然,周念轩发现床单上有血迹,他扭过头对钱护士说:“钱护士,麻烦你去请妇科的莫大夫过来一趟。”
“诶,我这就去。”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妇女走进了诊疗室里,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陈芊瑶,开口问道:“周大夫,你找我?”
“嗯,莫大夫,您看。”
莫医生见床单上的血渍,一下就明白了周念轩的用意,示意钱护士把帘子来起来,莫医生在为陈芊瑶检查的时候,她醒了。莫医生对陈芊瑶微微一笑,安抚着问道:“小姐,别怕,你的月信多久没来了。”
“这……月信好像延迟有一个月了。”
莫医生按着陈芊瑶的手腕摸着她的脉搏,又仔细的为她做了一番严查,她拉开帘子,微笑着说:“小姐,恭喜你,你怀孕了。”
“我?怀孕了?文翰,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陈芊瑶平躺在床上,用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竟然哭了。
周念轩在外头听到陈芊瑶怀孕有些诧异,他惊讶的看着她,先是一愣,尔后,拉着莫医生的胳膊问道:“莫大夫,她的身体应该没事吧?”
“周医生,你放心吧,她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刚刚她昏厥、出血都是应该过度悲伤引起的,这怀孕的人,心情不能有大起大落,以后多注意休息,注意营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莫医生见周念轩这么关心病人,她凑到他的耳边,打趣的问道:“周大夫,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啊,到时候可要记得给大伙分喜糖吃啊。”
周念轩尴尬的一笑,赶忙解释道:“莫大夫,你误会了,她是我朋友的未婚妻。”
“额……原来是这样。”莫医生不好意思的用手弄了一下眼镜,走出了诊疗室。
朱厚祺见有人出来,赶忙上前问情况:“念轩,陈小姐怎么样,没事吧?”
周念轩送走了莫医生,站在门口,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陈芊瑶,一脸无奈的说:“她没什么事,刚刚晕倒是因为伤心过度。”
“没事就好。”朱厚祺松了一口气,可他见周念轩的神色有些凝重,不解的问:“念轩,你这是怎么了?”
周念轩扭过头,视线转到了朱厚祺的脸上,闷闷的说了一句:“哎,她怀孕了,真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
朱厚祺目瞪口呆,惊讶的问:“怀孕了?孩子是文翰的吗?”
周念轩默不作声的走进了诊疗室里,柔声的说:“陈小姐,刚刚莫大夫说的话,你现在需要注意休息,我给你安排一下,你先在医院住一晚,再观察观察。”
“周大夫,文翰回家了吗?”
周念轩点了点头,回答着:“嗯,张叔叔刚刚把文翰带回家了。”
陈芊瑶坐起身,一脸哀求的说:“我想守在他的身边,周大夫,求求你带我去找他好吗?”
“这……”周念轩明白陈芊瑶的心思,他叹息了一声,扭过头,看了眼朱厚祺,开口问道:“厚祺,你开车了吗?”
“嗯,在门口。”
“陈小姐,送你过去也行,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刚才莫大夫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你的身体有些虚弱,需要休息,你待会若是见了文翰,千万不能过度悲伤,你要为肚子的孩子着想!”
陈芊瑶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含着泪,点了点头。
周念轩跟朱厚祺扶着陈芊瑶离开了诊疗室,来到朱厚祺的车前,周念轩伸手打开车门,搀扶着陈芊瑶上车,他们一行人开着车离开了医院,朝着张公馆的方向开去。
另一边,老陆跟小六架着李恪谦离开仓库后,直径回到了‘隆铭书局’里,李恪谦迷迷糊糊的躺在沙发上,口里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老陆,他不会有事吧?”
“小六,你去趟仁济医院,打听一下文翰的消息。”老陆倒了杯温水,坐在沙发边,喂着李恪谦喝着水。
“嗯,我这就去。”小六应允着离开了。
时钟嘀嗒嘀嗒的作响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老陆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着急的等待着小六的消息,突然,他听到李恪谦大声的叫唤道:“文翰……”
“李先生,你可算是醒了。”老陆走到沙发旁,见李恪谦的额头挂着些许细小的汗珠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吗?”
李恪谦一把揪住老陆肩膀上的衣服,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身躯,皱着眉头,开口问道:“文翰呢,文翰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刚刚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他不是你们的同志吗,为什么你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躺在那儿,无动于衷?”
“李先生,你冷静点。”老陆挣脱开李恪谦的手,大声的呵斥着。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文翰是我的兄弟,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火焰灼烧着,为什么会突然爆炸的,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残忍?”
屋门推开了,小六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老陆,不好了,我刚刚在仁济医院打听到文翰同志他……他牺牲了,他的尸身已经被他父亲领回家了。”
“你说什么?”李恪谦一个箭步走到小六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六没有言语,悲伤的低下了头。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李恪谦一把推开小六,愤怒的打翻了桌上的茶壶茶杯,只听得‘噼里啪啦’的散落了一地。
老陆哽咽的叫唤了一声:“李先生……”
李恪谦冲出了‘隆铭书局’,拦了一辆人力车,他一坐上了车就焦急的催促着拉车师傅往张公馆赶。一路上,李恪谦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始终不敢相信张文翰去世的消息是真的,他双手紧紧的抓着人力车上的两边扶手,不停的催促着师傅快些走。
李恪谦与朱厚祺、周念轩和陈芊瑶前后脚到达了张公馆的门口,相遇时,四人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急急忙忙的朝着里头走去。
张公馆的大门敞开着,门上已经挂起了白色的灯笼高挂和白布条,院子里头幽暗的灯光,显得格外的宁静。他们四个人沿着院子的小径,来到屋子的门口,只见里头丫鬟和仆人们都穿着麻布丧服,一个个哭丧着脸。
张太太听到爱子出事的消息简直就像晴空里被劈了炸雷,懵了。哭也哭不出来,脸上直抽筋,好似所有的精神支柱彻底垮了一般,一下就昏厥过去了,人事不省!
陈芊瑶走进屋子从丫鬟的手里接过毛巾,细心的帮爱人擦拭,张文翰安详地躺着棺木里,犹如一个刚刚熟睡的婴儿。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天堂和地狱?或是另一个世界到底存在不存在?她都没去想了,她只想帮他收拾的体面一些,让他在最后一刻有尊严的离开。陈芊瑶无声地站在棺木前,用温水轻轻的擦拭着爱人早已冷却的手。浩荡的忧愁,一寸一寸地挤到她的肺腑深衷;血浸的苍凉,一点一点地腐蚀了她的心,陈芊瑶痛心疾首,她伤心的哭泣。
周念轩、朱厚祺、李恪谦守在张公馆的门口。三个人默不作声的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来回踱着步。
宋凝雪闻讯赶来,她在门口见李恪谦一脸疲惫,小声的问道:“恪谦,你怎么样?”
李恪谦惨然一笑,用极为苍白无力的语气说道:“呵……漏网之鱼,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香槟庆贺重生呢?”
宋凝雪用手抚摸着李恪谦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恪谦……”
李恪谦刚扔掉手中的烟蒂,发现自己的烟盒早已空了,他转过身向朱厚祺讨要起了香烟:“你那里还有烟吗?”
朱厚祺二话不说,立马将烟递了过去。
李恪谦用颤抖的手把香烟衔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着烟,可不知为什么打火机怎么也开不了,他生气的把打火机扔在了一边,用脚疯狂的踢着墙壁,周念轩把一根点好的烟塞进了李恪谦的嘴里,他贪婪的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他继续吸,接着咳,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宋凝雪担心地说:“恪谦,少抽烟。”
朱厚祺扔掉烟蒂,冷冷的问道:“恪谦,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害死文翰的?”
李恪谦的左手紧握着拳头,一脸愤怒,不甘心的说:“嗯。”
朱厚祺扔掉手中的烟蒂,用脚狠狠的碾压着:“恪谦,你告诉是谁,杀人偿命,老子要宰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文翰。”
“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厚祺挡在李恪谦的跟前,眼里包含着杀气,怒吼道:“不是时候?恪谦,你看到没,我们的兄弟就躺在棺木里,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不明不白的躺在那儿吗?”
浓郁的烟味呛的李恪谦一阵猛烈的咳嗽,所有的烟气吞到咽喉里,灼逼的眼泪直流,一时间竟无法说话了。
“恪谦,你慢点。”宋凝雪替他拍着背。“好了,恪谦,你别再抽了。”她顺势把李恪谦手上的烟抢过来,丢在地上,猛踩了一脚:“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个个都冷静点,好不好?”四个人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
张太太再次苏醒的时候,听得满屋子的哭声。张文颖和陈楠华守在在床前陪着她,婉儿站在门边小声的哭泣着。
“文翰?我的文翰呢?”张太太挣扎着起来。“文翰,我刚才明明听到他在叫我。我的儿!文翰!”她鞋也没穿,就往外走。
张文颖抱着她,说:“母亲,文翰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怎么可能,刚刚他还在跟我说话,这么大一个活人啊,怎么可能不在了?”张太太跺着脚,跳起来。“不可能!我的文翰啊,儿啊……”张太太顺势坐下来哭。婉儿替她穿了鞋,要扶她起来。张太太不知哪里来得力气,一下就冲了出去,张文颖和陈楠华见此情景赶紧一同跟出来,一直追到灵堂,只留得婉儿一人扶着门痛苦不止。
张太太呆呆地站在张文翰的棺椁面前,猛地推开棺材盖子,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去揭张文翰脸上的白布。白布揭开了,张文翰静静的躺在那儿。
张太太不管不顾的扑在张文翰的脸颊上,显得十分凄惨,简直惨不忍睹!嚎啕大哭起来,失去爱子,这是实实在在的痛,如剜了心尖七寸肉的惨痛!绝望的哀嚎,无力的号叫!在场所有的人都屏神敛气,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张松耀站在灵堂的中央,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样,于心不忍,他用干哑的声音吩咐道:“文颖,楠华,扶你母亲回屋,好生安抚着。”
“是,岳父。”陈楠华应允着帮自己的妻子扶着张太太回房间了。
夜晚,月光过滤着云层,照在院子里,凄凄惶惶,模糊的炉火掩映着李恪谦的脸,此时此刻,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从纸蝶漫飞的火盆里,大抵知道他的思绪是不平静的。
陈芊瑶安静地跪在张文翰的棺木边,火盆里的纸钱烧卷了,烟和灰飘起来,李恪谦顺手把一叠厚厚的纸钱递到了她的手边,她伸手接了过来,一张一张的扔进了火盆里,脸上残留着泪痕,使得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周念轩也跟了过来,蹲下身,往火盆里放了几张纸币,柔声的劝慰着:“陈小姐,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宜守夜,要不让宋小姐陪你去休息一会。”
陈芊瑶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往这火盆里放着一张又一张的纸币,沉默了许久,她才蹦出一句话:“我不走,他会害怕,会担心,我要守在他的身边。”
李恪谦跟周念轩见没法子劝动陈芊瑶,只得让宋凝雪陪在她的身边,时时的照应着。
张松耀默默地站在灵堂上,看着摆在中央的照片,耳边响起了老和尚们念着往生咒,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问询赶来祭奠亡灵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数是张家生意场上的朋友,由管家沈明支应着,其余的吊客由李恪谦、周念轩和朱厚祺出面应酬。
周振荣、朱孝栋和李修骏一道来了;与张家相熟各府家眷来了;上海市政府的人来了;警备司令部的人来了;军情处的同事来了;警察局局长段明海来了;各报社的记者来了;连张文翰的恩师军情处处长任时初也来了。
任时初是以一个标准的军人形像出现的。他性格坚忍,行事果决。每于濒临绝境处,得以死里求生。在军界摸爬滚打了二十年了,早已让他变成了一个把现实和幻想分得很清楚的人,在他的生命里没有可以虚掷的情爱。面对张文翰的死亡,他没有过多的悲伤,他站在张文翰的遗像前,鞠了三个躬。
任时初走到香台前想为张文翰上了一炷香的时候,李恪谦突然出面制止了他,只听得李恪谦冷冷的说:“任处长的香,我怕文翰无福消受!”
任时初直立起身子,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只见得李恪谦穿着一件雪青色绣有莲花的长袍,刚毅的脸上之前的露出的稚嫩已然褪去,眼神里还透出了一丝杀气,任时初冷冷的说:“李少爷,死者为大,还望自重。”
李修骏在旁边看到儿子跟任时初僵上了,慌忙上前打圆场说道:“恪谦,任处长既然想给文翰上一炷香,你又何必阻拦呢?”话音刚落,他硬生生的把李恪谦拽到了旁边。
任时初上完香走到张松耀的跟前,宽慰的说:“张老板,请节哀!”
张松耀对这个间接害死儿子的人,恨的牙根都痒痒,他注视着儿子的遗像,冷冷的说:“任处长有心了,沈明,送客。”
“任处长,请。”
任时初尴尬的冲张松耀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七天后,张文翰出殡的日子到了。
陈芊瑶以未亡人的的身份捧着张文翰的遗像,李恪谦和朱厚祺、宋凝雪和周念轩四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色丧服扶着张文翰的棺木。整个出殡的队伍,没有旗杆挂灵,没有唢呐吹丧,没有纸人纸马,却显得异常整齐肃穆,引得路人注目。
一行人安安静静扶棺走过长街,一路上都有巡警在维持秩序……
老陆默默的站在了街边,摘下头上的爵士帽,目送曾经的得力助手,走完他人生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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