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待机而动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旭日东升,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平静,阳光透过树荫照进了小院里,李恪谦身着一袭素白色的长衫,站在小池塘旁,呆呆的望着池中的小鱼儿争先恐后的抢夺着鱼食,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的手仿佛被上了发条似的,慢悠悠的从盘子里抓起鱼食,又一点一点的投进池水里,他这一连贯性的动作瞧着有些僵硬。

    “少爷!?”鸽儿见李恪谦半天没搭理自己,犹豫的伸出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胳膊,小声的问:“少爷,大小姐让我问您,今个儿早餐想吃点什么?”

    李恪谦扭过头看了眼鸽儿,他从盘子里抓了一大把鱼食撒进了池子里,许久嘴里才蹦出了两个字:“随便!”他把手里的盘子给了鸽儿,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鱼食,随口问道:“鸽儿,我爹和大姐夫出门了吗?”

    鸽儿如实的回答着:“大姑爷一大早就去米行了,老爷正在厅里用早餐。”

    李恪谦没吱声,突然转身向桥上走去,刚到门口恰好跟一个小丫鬟撞上了,只见她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恪谦双手摆放在背后,眉头紧蹙,一脸不乐意的呵斥着:“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少爷,不好了,一个凶巴巴的日本人带着几个手下闯进了府里,说是来找您的,老爷让我过来通知您,让您千万别出去。”

    “日本人?”李恪谦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人就是伊藤嘉哲,可是他不会如此莽撞,难道是高仓?想到此间,李恪谦不管不顾的跑出院子,沿着走廊来到了厅堂前,李恪谦看到厅堂两边站着七八个日本士兵,他踏上台阶,看到一个日本军官正站在厅堂的中央,看他的背影不像是高仓,李恪谦略微松了一口气。

    李秀洁见李恪谦走进了厅堂,脸色骤变,她走到他的身边,小声的嗔怪着:“五弟,你怎么不听爹的话,跑到这儿干嘛?”

    那个日本军官走到李恪谦的跟前,低下头,毕恭毕敬的说:“李桑,我家主人有请,希望您能跟我走一趟。”

    李恪谦指着门外的日本兵,用一口纯正的日语,反问着:“主人?矢野先生,这就是伊藤嘉哲的请客待人之道吗?”

    矢野顺着李恪谦指着的方向望去,抱歉的鞠了一个躬,用日语说道:“这……李先生,对不起!”

    “矢野先生,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李恪谦摸着手里头的怀表,冷笑的用日语问:“不知伊藤先生找我什么事?”

    矢野低着头,回答:“主人想请你到家中一叙,还望李先生不要推却。”

    李恪谦绕过矢野,直径都到了李修骏的跟前,微微一笑,柔声的说:“爹,我在伦敦认识的一个日本朋友想请我到他家中一叙,我去去就回。”

    李修骏用大拇指按了按烟斗的口,伸手搭在李恪谦的肩膀上,柔声的说:“恩,让阿业开车送你过去,早去早回。”

    “爹,我知道了。”

    李恪谦领着阿业,沿着小径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矢野向李老爷子鞠了个躬,领着他那帮虾兵蟹将跟在李恪谦的身后离开了李府。

    李恪谦跟阿业一前一后跨过了门槛,只见得阿业快速跑下台阶来到车边,把车门打开,他等李恪谦坐进了车子后,顺手关上了门。

    李恪谦坐在车后座上,翘起了二郎腿,一手搭在膝盖上,看到矢野他们上了车后,吩咐道:“阿业,待会你跟着他们的车开!”

    “诶,少爷!”

    阿业开着车跟在矢野他们后头,七转八拐,车子直接转进了闸北的虹口道场,停在了伊藤嘉哲住的日式别墅前,阿业关闭了车子的发动机,跳下车,帮李恪谦打开车门,毕恭毕敬的说:“少爷,到地了,请下车。”

    李恪谦迈开腿,走下了车,他掏出怀表握在手里,大拇指来回的抚摸着怀表外壳的花纹,只听见‘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怀表盖打开了,李恪谦低头瞧了眼时间,漫不经心的说:“阿业,你在这儿等我。”

    阿业点头应允着:“诶!”

    伊藤嘉哲在屋里听到了汽车声,他猜想着定是矢野把李恪谦给请来了,赶忙迎了出来,伸出手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微笑着说:“恪谦兄,里边请。”

    “先等一下。”李恪谦站在原地,指着旁边的日本兵,面无表情的说:“伊藤先生,下回您若是想叫我过来,请不要派这些个虾兵蟹将到我家里去,我父亲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

    伊藤嘉哲刻意疏远自己,又看了看矢野他们,收敛起笑容,用日语说:“矢野!”

    “嗨。”矢野走到李恪谦的跟前,双腿一并拢立正着,一低头。

    伊藤嘉哲走到矢野的跟前,不由分说抬起手一拳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脸上,顿时,矢野的身子晃荡了一下,嘴角边渗出了一些鲜红的液体,伊藤嘉哲刚想抬起手打第二拳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住手!”

    李恪谦扭过头循声望去,只见的伊藤章穿着一身和服站在门口,而他的身后躲着一个李恪谦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伊藤美希子。

    伊藤章对侄子的这一举动有所不解,眉头微微一蹙,刻意大声的用日语说:“嘉哲还是先请李先生进屋吧,你让他一直站在门外,不觉得你这样做有失我伊藤家的待客之道吗?”

    伊藤嘉哲见叔叔发话了,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见伊藤嘉哲收回右手,与左手交叉的摆在背后,厉声的说:“矢野,向李先生道歉。”

    “嗨。”矢野顾不得擦拭嘴角流出的血,一个跨步走到了李恪谦的跟前,鞠了一个45°角的躬,低着头,他居然用中文说:“李先生,对不起。”

    李恪谦侧过身避让着矢野的那一鞠躬,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怀表,默不作声的用大拇指抚摸着上头的花纹,尴尬的气氛顿时弥漫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只听得李恪谦突然开口问道:“伊藤先生,不知今日你找我过来有何见教?”

    伊藤嘉哲牵起李恪谦的手,邀请道:“恪谦兄,我们先进屋。请。”

    李恪谦伸手抓着伊藤嘉哲的手,用力的甩开,往后退了一小步,客套的说:“伊藤先生是主,我是客,还是伊藤先生先请吧。”

    “好,请”伊藤嘉哲明显察觉到了昔日的好友,刻意跟自己在划清界线,他走上台阶,心情看上去变得很沉重。

    走进屋子后,李恪谦被领进了会客室里,他们三人分次坐在榻榻米上,伊藤美希子和另外两个日本女人端着茶点走进了会客室里。

    虽说这跪式坐法是汉唐时流行的,可李恪谦嫌跪坐式膝盖不舒服始终不习惯,于是乎他就换了一个坐法,只见他双脚交错相盘坐在榻榻米上,李恪谦低头看着手里的怀表,他刻意避开了伊藤美希子那幽怨的眼神。

    伊藤嘉哲从食格里拿出一个雪白色的糕点,客气的说:“恪谦兄,请品尝一下这个茶果,这可是美希子特意为你做的。”

    李恪谦望着食格里的茶果,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推脱道:“不好意思,回国后,我已经不吃甜食。”

    “恪谦兄,我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批货现在在哪?”

    “货?”李恪谦拿起旁边的小茶壶往茶盏续了一些水,漫不经心的说:“那批货当然是在它该去的地方。”

    “情报机关的小野队长的人一直在七号仓库外头盯梢,在你们与国民政府的军情处的人激战的之前,他手下的人明明看到那批货和你们的人都上了货船,可为什么等小野队长带人去查找那批货的时候,却发现大木箱子里头除了石头跟稻草之外,再无其他,就连船上的人也凭空消失了,恪谦兄,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恪谦把玩着茶盏,嘴角微微往上一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轻描淡写的说道:“其实很简单,我只不过是利用了一个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

    李恪谦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继而说道:“你们明知有人在监视邱氏兄妹的一举一动,却让我们意外发现邱露冒险到裁缝铺里,我当时就觉得这里头有猫腻,果不其然,是你们的人故意而为之,所以,在最后关头,我决定冒险一搏,将计就计。我利用相同样子、相同数量的木箱子在你们眼线的面前搬出仓库,故意把箱子堆的很高,以此为遮挡,再把真货运到另一边的车子里,两辆运货车同时拉出向码头,但是目的地却截然相反。”

    伊藤章听了李恪谦的话,‘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毫不客气的说:“李桑,那批东西是属于我们大日本帝国的,你跟嘉哲是朋友,为什么要帮别人窃取朋友国家的东西。”

    “朋友?”李恪谦把头扭向伊藤嘉哲,他的眼色充满了一种敌意,冷哼的说:“哼,如果真是朋友,他就不该拿着武器踏进朋友的祖国。”

    伊藤章坐立起身子,激动的说:“我们背井离乡到这儿来,都是为了建造‘圈’,李桑,你应该感谢我们。”

    李恪谦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慢慢的站起身,无奈的摇了摇头,怒斥道:“‘圈’?呵……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感谢你们?我劝你们日本人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好好的在阳光底下晒一晒,用清水洗一洗,再好好的拾掇拾掇,不要以为打着‘圈’的幌子就可以掩盖你们在我的祖国犯下的罪行。”说罢,李恪谦拂袖而走。

    阿业在车里看到李恪谦走了出来,赶忙下车为他开车,阿业看到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子跟在李恪谦的身后跑了出来,可他不知为何自家少爷却不理睬女孩的叫喊声,快步走到了车前,直接坐进了车子里,阿业关好了车门,回到了驾驶室里,他看到女孩子敲打着车窗,扭过头,犹豫的问道:“少爷,这……”

    “不用管她,开车,回家!”李恪谦闭上了双眼,任由美希子敲打着车窗,冷冷的说。

    “诶。”阿业应允着打动起车子,踩下油门,打转方向盘,直接开走了。他透过后视镜瞧见那个女孩子跟在车子后头,一路追着,直到过了一个转弯口,他才没看到那个女孩子继续追赶,阿业加快了车速,直径朝着李府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李恪谦紧紧的握着怀表,他的大拇指来回的抚摸着表壳上凸起的花纹,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他仰头靠在坐垫上,静静的呼吸着。

    不多时,车子停止了前行,他睁开眼看到府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打开车门走出车子,踏上台阶,疑惑的问:“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李先生,这是张先生在我书店里订的书,昨天刚到货了,可前些天看报纸他出事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把这本书送到哪儿,所以,我只能送到您这儿来,您看……”

    李恪谦接过那本书,低着头注视着那本书的封面,开口说道:“这本书先放我这儿吧,多少钱?”

    “钱,张先生已经付过了。”老陆在临走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李先生,这本书可是好东西,内藏乾坤,我每次看这本书都是受益匪浅。”老陆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李恪谦皱着眉头,望着老陆离开的身影,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脑海不断的思考着老陆临走时说的那一句话,他急匆匆的跨过门口,沿着回廊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走进书房,他急急忙忙的翻看书,仔细的检查着书籍,突然,李恪谦发现封面里夹藏着什么东西似的,他小心翼翼的撕开封面那一层包裹的纸,从里头抽出一封信。

    李恪谦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从里头抽出一张纸笺,一行行熟悉的字体映入了他的眼帘,李恪谦认得这是张文翰的字体,一股莫名的伤感油然而生,他看着纸笺上写着:

    恪谦: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们已经阴阳相隔了,或许你会问我,这样做值吗?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值!

    每次在生死关头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觉得那是我脱离危险的时刻。可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我能坚持到底吗?我还能坚持多久?

    恪谦,我们的信仰在上海滩这座鱼龙混杂的城市里,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另一方面它随时带给我们危险甚至死亡,可我们这些人仍旧为了自己的信仰,默默无闻的付出,不惜付出最宝贵的生命。

    我不畏惧死亡。

    我也信,生命是最美好的。恪谦,我之所以能够坦然的面对死亡,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值得用生命去捍卫的信仰,是信仰让我原本脆弱的生命变得强大,勇敢,更有力量。恪谦,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够延续这份信仰!

    看完信,李恪谦瘫坐在椅子上,一向冷峻强势的他,从未如此的颓废沮丧过,他好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脑海里的画面如同老式无声电影般来回的播放着,想念和文翰一块儿把酒对饮的惬意,想念文翰调皮精灵的笑容,想念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日子,念及此,李恪谦不禁泪水盈满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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