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淇按住她,掀起她的盖头,看到半张元姬的美人脸,半张骷髅白骨脸。
“你!”他提剑站起来,要去砍那妖魔,那妖孽却自己化风散走了。
元淇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家人都讳莫如深。
她在嫁过来当夜就是个乖顺的妻子,只是哭哭啼啼,被他压住时,突然歇斯底里地踹他,元淇看着比自己小四岁的妻子在嚎哭,疯了似的,也吓了一跳。
她是督州大统领的嫡女。
他们从未在婚前见过彼此。
元淇并没有碰她,去偏屋睡了,门外的守夜婆子被他的凶相吓跑。奴婢们去安慰受惊的姑娘,安慰她睡下后,第二天看见了她上吊的尸体。
太不吉利了。
元淇看到了妻子留下来的一封信,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她只写了她很想那个被卖到勾栏院的丫鬟,她们还没有一起看完那个话本。话本很好看,希望元淇把结局烧给她。
名字是青州别鹤,讲的是富家千金被仙人点化得道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很稀奇。
结局是千金成仙,但是下凡报恩嫁给穷书生。
别人都说新娘子是病死的,倒是没人敢说元淇克妻,不过幕僚们因此流行恭维元淇过于身强力壮,眼含调笑恭敬。
那之后,元淇一直没娶妻。
他的实力让他可以不借助联姻晋升,他有这个资本和家世。
元淇想起了元姬,他恍一恍神,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侧躺在榻上吁气。
她为何非要做招人诽谤、招人敌意的事呢?安安静静的不好吗?平白招致祸端,她就开心了?
桑葚在岩浆里倒是没被烫,像在水里一样,她知道这是山神做的。
她用尽术法改变岩浆和冰刺,一者滚烫,一者残冷,各个击破做不到,就把二者融为一体吧。用岩浆去暖冰,用冰去压火。
桑葚照做后,火与冰相融,当真平和不少。
然后猛然间火舌大起,冰刺更加陡峭地穿地而起,就连桑葚身上的神罩都被突破了,她吓得连忙自己用术法护体,才躲过一劫。
岩浆奔腾的更加猛烈,冰刺更加如刀刃般寒光四射。
就像那扭曲的恶意,来势汹汹,用善心感化,反而适得其反促其生长,或者激怒其更加残忍。
“我的确感化不了,我做不到。”桑葚道,“可是总有人体内魔人的血很少,就算遗传的很恶劣,后天的教育还是能感化一些的,这是必然的。”
并没有回声。
两百八十二个女武士拖家带口去神山的路上,走了几个,也被抓到几个,但大部分好歹坚持到了神山前。
这里的刹寺全是乞求神山庇护的虔诚人,但却不敢进去,那里的山神可不好惹,轻易进去就死了。
女武士们并没在刹寺停留,装作虔诚的信徒,非要在夜里也忙不迭往神山赶。
她们又累又饿,不敢停留,她们走后,闻风而来的军官就搜查了刹寺。
“就在眼前了。”
芝琢因为在贤者府武场多日被桑葚点拨,已精进不少,不是以前轻易就能被打趴的样子。
她慢慢有了威望,一种仁慈的威望,不同于邕什那一派的几个女武士那么冷,也不像卜姽这一派系的好出身女武士一样让人有些合不来和嫉妒。
芝琢带领着女武士和她们的家人们来到神山,人们就暂时停下,开始了内部辩论。
“要不就在外面吧。”
“我不想惹怒山神。”
“似乎得跪拜十几次,还要献上牛羊,山神才会开心。”
以前跟桑葚进过神山的女武士们出来道:“大人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我们上次都没死,难道这次会死吗?”
卜姽淡淡地说:“我觉得大人没死。他们没有遗体,说大人死在神山,我不信。”
卜姽刚才还因为桑葚的死,而大哭特哭。邕什笑道:“那我们走吧。”
一行人拖拖拉拉地试探着进山了。
神山就像普通的山一样,甚至于,似乎还没有看起来那么的高。
女武士们没想到自己进山不到一时辰,就到达山顶了。
神山就像小土包似的,俯瞰甚至能看到底下刹寺的景色和那些灯火。
原本看上去绵延高耸的苏索尔山,连凶猛的动物都很少。
“太累了,不管了,先休息吧。”
女武士们解下行囊,撕下假胡须,倒在地上。
“快起来,去那个山洞里睡。要不狼把你叼走了。”芝琢看看四周,拧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桑姬大人参透了这里循环的幻境规律,这次应该也一样吧?
芝琢有耐困的体质,也一直修炼耐力和不疲劳的术法。
她盘腿坐下,看见邕什一边给她妹妹撕饼,一边朝自己看过来。卜姽跑进山洞就倒头睡了。
芝琢想,这里是正负合一、内外循环的话,她们现在在山顶,难道是在山的外部?
不,或许这次来就不是这个道理了。
次日众人整顿一番,在山里打猎充饥,就开始搜寻桑葚的踪迹。她们也跪在地上对天神说话,但是并无回响。
“上次那条大蛇也没有出现。”卜姽想起庆羊,就不说话了。
“要不我们往山脚下走看看。”
“回去说不定能碰到别的路。”
女武士们决定下山。
她们这次不到半刻就来到了山腰,但却遇到一个大湖,渡湖很容易,不多时就到了湖对岸,一行人继续往低处走,来到平地后,众人大为惊愕。
她们本来应该看到出山路,看到远处刹寺信徒的灯火。
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垠的海。
抬头能看到一样的海,天空被海水覆盖。
海浪扑腾着,芝琢拉住邕什:“小心!”
浪涛拍来,邕什原来站的最前面的地方,被海水侵蚀。
地上的海面呼啸,天上的海面平静。海天一色,难分天地,澜沧噬云,溶川巨口。九万奭洋溃堤,十年难舀一瓢。
回头看,原本顺着走下来的山路突然高耸如擎天之山,难见山顶,山腰处被海天阻拦。
幽日出海,海面滚如像鲨牙蜥嘴,地面的海远处那漂浮着的太阳,光圈像个倒着蜷曲的婴儿,见者皆惊然悚立。
“我们该怎么办啊.....”女武士们困苦道,“桑姬大人真的死了吧。”
原本还有很多人觉得桑姬没死,被眼前奇景吓得顿失信心。
“为什么我们要活的这么累啊。”
“我们只是想堂堂正正活着。”
“我们现在回去会死的吧。”
“可是就算想回去,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很多人看向芝琢,芝琢看着远处的太阳和天上的海,默默不语。
邕什按着剑鞘:“管那么多,我们渡海过去,跟着光,说不定就能到达。”
卜姽轻轻说:“我们上山吧,继续去山上。”
“芝琢,我们该怎么走?”女武士们齐齐询问芝琢。
邕什属实不理解芝琢哪里来的这么大威信,皱眉就要去渡海。
芝琢拉住邕什:“我们先上山试试,渡海有点危险。”
众人于是上山,可是那山又陡又秃,根本和石壁没区别,无法使用术法,根本上不去。
“这里连个动物都没有,难道要饿死吗?”
人们焦灼地坐在地上,看着一望无垠的海。
芝琢走到岸边,看着自己的倒影,看了良久,女武士们嘈杂地讨论着策略,突然一个女武士叫道:“芝琢!你干嘛!”
芝琢脱了鞋和外袍,只穿着亵衣和兜裆,在原地活动两步,深吸一口气,扑腾一下像鱼似的跳入海里。
“不是说渡海危险吗!”正在吃饼的邕什连忙跳起来,扔了饼就也跳下海,去到水底寻芝琢。
芝琢憋着气,辫子随水上升,邕什去抓她的辫子,却没够到,水太滑了。
卜姽扑到岸边喊:“你们干嘛呢!”
她也抽了腰带,把刀和短剑放到岸边,准备脱靴子下水,就听到水底扑腾的乱声,连忙吸一口气,把头埋进海水里瞧。
这一看,就见水底深如海宫,深不见底,令人生畏。卜姽怕水,鼻腔进了水就起来拼命咳嗽,眼睛也受不了水的刺激,其她女武士压住她的肩膀:“你就别下去了,我们下去看。”
两个会水的女武士抽了腰带佩剑下水,却找不到邕什和芝琢的身影,这二人擅长水术,在海里如鱼得水。
“会不会潜到下面?”
用手势传达了意思后,两人潜下水底。这时就看到一头鲸鱼似的影子游过,后面跟着光辉的鱼群影子,不见实物,皆为幻影。
水底像阶梯一样越来越深,一阶一阶,稍有平缓后,猛然陡峭海底一张一合有什么水母似的光圈,二人伸手过去,身体就被吸进去。
她们穿过光圈,就看到大片的阳光,抬起身子,就看得到密林山景,乃是山脚景色。
她们正在一个大湖里漂着。
抬起头,就能看到神山高耸入云的巍峨之姿。
芝琢正躺在地上被邕什按着肚子,往外吐咳进去的水。两个女武士跑去:“这....这是循环之地吗?”
她们脸上现出绝望之色。
“不是,我们出来了,也许。”芝琢边吐边艰难地说,她舒缓了好一会儿,邕什一把拍到她肚子上,她哇得吐出最后一口,掺杂着酸水。
“可以了、可以了,邕什。”芝琢用手掬了点湖水洗嘴洗脸,对两个女武士苦笑道,“我刚才看那地上之海漂着太阳,就想,太阳都在天上,也许我们踩的地方才是天空,下水的话,也许能找到真正的地面。”
“对称?”一个女武士叫道。
芝琢把手伸进水里,晃出涟漪,女武士们看到神山的影子在水里晃动,显得很小。
芝琢道:“我们刚才看到的大海,我注意到在那里的倒影虽然如常,但一旦荡起涟漪,就可以发现图景依然不变,变得只有我们这些人而已。
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进到水面倒影的世界了。
就像这个。”她在地上画了图形,类似「井」字,上面一个正三角,下面一个倒三角。
“我们上山,再下山,来到了两横之间,这之所以上下都是海,是因为都是湖。
因为影子随着时间变大,山也变大,变得陡峭。都是影子而已。”
芝琢说完,邕什和另两个女武士道:“那为什么这里会有湖?苏索尔神山附近是没湖的啊。”
芝琢擦擦脸上的水:“也许我猜错了。先把大家召集来吧。”
一行人回去,拖家带口地下水过来,邕什用术法罩着弋什,也这样过来了。
收拾停当,她们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是山脚处,却也没有刹寺。
因为犹疑,就四处走着查看。这一看,就发现她们早已在山里,那远处神山的高耸远景,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山中之山的倒影山吗?”芝琢等人往高处走,就撞见盘踞的蛇窝,蛇群呲着信子爬来,就是一番战斗。
女武士们欲哭无泪,说好的神山没危险呢?
即使如此,来都来了,也不能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桑葚苦等等不到山神,自己在岩浆里冥想了一会儿,听到刀兵的声音,就循声去看,可四周骤然都变成了星辰寰宇,何来人群?
山神突然出现道:“感化失败了啊。”
她突然出现把桑葚吓一跳,因为山神是以星海的突出人脸出现的,桑葚就坐在她的左脸上。
那脸汇聚银河皎月,遥星洛辰,一张一合,双眼无神:“变成神挺好的。”
桑葚叹气:“变成神被追杀吗?”
“你....”山神不语。
“丧神很被别的神讨厌吧,都不得不投胎成魔神的孩子了。”桑葚道,“山神,你执意要帮我,也不是纯粹热心吧?”
“地鬼要来了。”这大脸渐渐化开,又变成璀璨星河,“人间的三十年前,它们来过。我只是小神,定居在人间的小神,也要为它们烦忧,你是大神,可以帮我。”
“地鬼那么吓人?连你这样的神明大人都害怕?”桑葚讽笑。
“我们是地上的人,地上的神,地上的生灵。地下连着一个外世界,那世界是地下的。”
山神说的地,并非土地,而是世界的暗处。
“完全不同的术法。”一个女人形貌的星河舒展开,也像个张大嘴的怪物,“你帮我消灭地鬼,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桑葚站起来,却全身无力地漂浮着,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轨迹,只能在星辰里徜徉。
“如果地鬼侵蚀人间,我本来就不会坐视不管,我会那么做的。”桑葚正色道,“我这次来神山,也是意在求你给我更强的力量。我现在无法抗衡整个斥女贰国,我想改变那里。”
“你的胃口还真大啊。指望一个人去匹敌一个国度吗?”星海里出现一个巨人,玻璃身渐渐化成人身,虽然是巨人,却样貌极美,不逊色于桑葚,甚至有更胜之处。
就连桑葚,也被她的美貌震慑住。
“我可以给你一把刀。”
她说完,桑葚就突然摔到地上,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站在神山之巅。
阆天览地,天如琅玕流烟霞,地似琉璃放四彩。硕峰峥嵘,石拏崖胆。晟光奇日,霆瀑莽声。
那身着云霞瑞衣的神祗站在她身前,背对着她,她转身过来时,手里托着一把无鞘之刀。
这刀彤鳞乌柄,一侧变为白刃,一转又如青弦。杀气腾腾,煞气凛凛,纹如车轮,刻若蟠龙。
“这刀是我用山中精华所造,与日月同辉,与星辰同寿,我给它取名为婄,这也是这座山真正的名字,从来都不是什么苏索尔山。”
山神把刀高高举起,桑葚不觉伸手去接,刀落到她手上几寸之高,又被山神猛地抽走。
“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山神笑笑。
桑葚不假思索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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