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武士们都跑了出来,一个武士喝道:“督官大人正在休息,你们大声聒噪成何体统?”
“一点时候都等不了吗?等督官醒了再说吧。”
照珠将军的随从们都横眉立目地喊道:“莫要拖延时间,快让督官大人出来!”
桑葚正在屋子里睡觉,被来报信的武士敲门叫醒,就烦躁地翻了个身。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搭在某个地方,软软的,似乎还散发着馥郁而温暖的香气。
桑葚一骨碌爬起来,就看见一个身材瘦削、有曲线的人躺在自己身边。
对方是侧躺,能看见河川一般流泻而下的黑色长发,并没有挡住脸,露出了乖巧的五官,睫毛很长,随着呼吸的动作而轻颤着。
是个男人。
桑葚眯起眼睛,想起他叫小吉,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话,微微一笑,伸手突然摸住他的睡颜。
小吉还在安然酣睡着,桑葚凑到他耳边,冷声道:“别装了。脱。”
小吉猛地睁开眼,调皮地憨笑起来。
他眼睛有些湿漉漉的,泛着水光,他抿嘴雀跃高兴地看了桑葚两眼,敬佩又愉悦。
然后二话不说就把自己衣服都除了。
他两手拎着外衣领,主动凑上去,用胸膛贴着桑葚的手。
他的嘴唇像嫩嫩的樱桃。
“大人、大人.....”
桑葚一碰,小吉就贪婪地张开嘴,开心地眯起眼睛,十足十的勾引。
他微微张嘴,就能看见里面鲜红的舌头,以及沾着晶亮涎液的洁白牙齿,浑然天成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桑葚捏住他的下巴,然后让他用嘴包住自己的食指。
小吉发出声音,然后递给桑葚一个东西。
桑葚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根系着绳子的萝卜。
“大人。”
小吉甘甜地唤了第三声,就把头埋到桑葚怀里,蹭了她两下。
少年洁白如玉,岂有不应邀约之理?
桑葚正拿起萝卜要攻他,就又放下来了。她扭头听到门外女武士焦急的声音,迅速回道:“已经起了。”
那女武士推门进来,却愕然看见桑葚完好的模样,当场呆立,以为自己在做梦,说话都不利索了。
“大人....你这、这是好了?”
转惊为喜,这女武士差点高兴出了眼泪,她们昨夜一直讨论桑葚的情况,都在为她担忧,生怕她以后一直这样受苦受难,甚至死去。
如今真是大快人心,从未想过大人能这么奇迹地好起来。
不,大人本来就是奇迹!杀不死的奇迹!
她没有跟错人!
女武士喜极而泣,转眼却又看到了榻上的小吉,直接消失在原地——这要拜桑葚所创高阶御空术所赐——一把捏住少年柔软的脖子,威吓道:“你怎么逃出反省室里了?”
她注意到自己过分紧张,又收了手,看向桑葚,有些尴尬:“大人....我逾矩了。大人喜欢他,我不应该干涉的。我想太多,以为他要谋害您。”
桑葚正在用毛巾擦脸,闻言笑笑,偏头看一看小吉抿着嘴的样子,再看向女武士。
“我不喜欢他啊。”
桑葚云淡风轻地微笑,朝女武士点点头。
“你做的很好,你的速度和力度都恰到好处,也很精准,让我刮目相看。”
她甚至毫不费力地念出了这个女武士的名字。
这女武士高兴地跑过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说着“大人,今天早饭是我做的,很好吃的羊肉饼,一会儿你一定要吃啊”
然后她又反复问了桑葚,究竟是怎么让那把剑自己掉落的。
桑葚轻笑:“我做了一个梦,却也不是偶然,这段时间,我午夜辗转反侧都因为一个东西。
别人的看法,萦绕我的心头,左右我的思想。我始终在想,我所坚持的,到底是不是和世人所言一样,毫无道理。
做那个梦之前,我体会到了真正的绝望。
即使是山灵刀,也砍不灭那个会再生、并且寄生在我伤口上的「叠」。
我入梦之后,达到一种忘我的状态。
我在想,这把剑真正的力量来源可能就是人心。
人心能够使它强大,也能将它的力量化为虚无。”
女武士认真地听着,瞪大眼睛,偶尔点一下头,桑葚说完,她就道:“大人你能打败这把魔剑,我佩服你!”
武者就是这么直肠子。
小吉缩在榻上看桑葚远去,本能地跟去了。但不敢让她知道,只敢偷偷潜行。
照珠将军的随从见到桑葚完好无损地出来后,纷纷大惊失色,如见恶鬼。
有的人直接抽出长剑保护自己都只是小事,很多人直接跑出了大门,并且一边跑一边捂着脸,生怕被桑葚看出长什么样子。
还有的人一见到桑葚就脑回路风暴,然后“扑通”一下跪下去,一反刚才颐指气使的气场,变得乖顺无比,朝着桑葚一边行礼一边赔笑:“大人复苏,真是三军幸事!”
“我们恭贺大人复苏!”
“大人威武,大人威武!”
这些都是狡猾会做人的随从。
也有那土头土脑,鲁莽行事的,比如最开始那个人见人怕的彪形大汉。
他看见桑葚出来,只是僵硬着杵在那里,还为了维护自己的所谓「汉子尊严」,摆出一副高位者的姿态,冷声冷气地扯着嗓子道。
“大人好了,真是太好了。照珠将军有请——”
桑葚懒洋洋地走到他面前,等他说完,就看看四周,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下一秒反手一个耳光把那人直接抽到了地上。
“区区传令小卒,见本官为何不行礼,为何不恭贺本官康健,为何打扰本官安睡还无一丝歉意?”
她说完,就见那大汉倒在地上,捂着脸正要起来,随即就猛踹一窝心脚,不留任何情面,那大汉立刻倒地不起,蜷缩着抽搐起来。
桑葚抬起下巴:“如再有如此逾矩无礼者,就不只是这点儿惩罚了。
你们猜测本官落魄,就来打算盘,属实可笑,还不带路?”
她身上的佩刀、佩剑随着动作发出冰冷的金属碰撞声。
众随从皆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照珠将军正与照世王爷饮茶,正厅里也坐着元淇、高道曾。
紫见因为高道曾的引荐,也被照珠将军破例同意进入正厅落座。
至于璧谷真人,她是自己就说了“我就不进正厅议事了”直接就自动请辞。
但是座次有尊卑,紫见身为妇人,只配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但即使如此,也比大量不配进入的妇人强了百倍。
她也正拿着茶杯喝茶,因为斥女贰国难喝的茶皱眉,就被越来越近的喧哗声吵的往门外看。
正在思考「为何照珠将军身为侄子,比这个小叔照世王爷地位都高」的高道曾,也皱一皱眉,往门外看。
这一看,他就目瞪口呆,有些真正的胆战心惊。
原本初见桑葚,她坐在大帐指点江山,已经是令他倍感特殊。
如今她已经是身中那七喉五口剑的将死之人,只不过吊着一口气在,又凭什么能够变回完好如初的健康之身?
自愈、分身、神刀,哪一样不让人眼红?
桑葚不由分说走进厅来,照珠将军的人早就偷偷通报,但照珠将军决定逼桑葚去救斋仪王爷,也就不说话、不动作。
见她来了,他才稍稍带领大家起身。
“督官,你竟然好了?”
照珠将军早就得到桑葚好了的消息,还是装作刚刚知道。
桑葚目光如冰:“京寇说要取我的头颅,换斋仪王爷的命,我来看看谁敢?”
照世王爷一阵寒意泛起,本来他们就打算软磨硬泡,赶鸭子上架,让桑葚不得不成为众矢之的,去营救斋仪王爷。
但是她这么劈头盖脸,勃然大怒地一问,他们该如何打开这个话头去逼她?
照珠将军一边说着“何出此言”一边安抚桑葚,好说歹说让她坐下了。
大家寒暄,祝贺桑葚几轮。
又让侍卫抬酒,给桑葚庆贺,几十个幕僚将军依令前来,给桑葚行礼恭贺。
给桑姬的排场做足,照珠将军这才放下心来,这样她就不会挑自己的刺了。
而这过程中,元淇一直深以为意地看着桑葚的侧颜。
元姬已经是桑姬了。
他这时候才真正承认这个事实。
而紫见,心里自然又是一番感想。
桑姬和她,同为女性,凭什么她现在身为督官,和照珠将军在首座平起平坐?!
而自己只能坐在门边落寞的位置,只能看着那些意气风发、骄傲自满的幕僚将军一个个像乖宝宝一样,走进来恭贺桑姬复苏。
没有人注意她。他们注意她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她是个「妇人」。
而他们面对桑姬,表现得完全就是对待一个「督官」,一个「上将」,一个「大人」。
之所以说是表现,是因为紫见也听过,这些幕僚将军私底下怎么骂桑姬。
繁琐过后,照珠将军问:“督官,此番.....你认为如何才能救下我叔叔?”
桑葚道:“大将军,饶是将我人头送去,京寇也不会放过斋仪王爷。为今之计,只有用内应先救下斋仪王爷。”
她指的内应,一方面是京城内残存间谍,一方面就是去营救斋仪王爷的人。
“你是妖魔吧?”
桑葚回到自己府邸,一直跟随她的小吉被她唤过去,乖巧地跪在地上,趴在她膝盖上。
白痢疾生性慕强,被强者征服,能给它们带来无限身体和大脑深处的快乐。
与其说小吉热爱桑葚,甘愿姿态放低,不如说是他因为这个举动能产生快乐。
“是的,大人,我是雪中灵。”
桑葚想想,嗤笑:“你就是传说中的白痢疾?”
两人自始至终用斥女贰国话交谈。
经过桑葚讲述,小吉明白了她的来意。
“大人让我去救斋仪王爷?”小吉自己揪住自己的衣领,“大人不怕我死吗?”
“你不会死。”桑葚表情淡漠,“你的潜行术很好,我这一路来感知到了。”
“大人真的那么想让我去吗?”小吉喃喃道,“大人强迫我为大人卖命,不顾及我的生死,这种感觉.....”
真的太爽了。
“你要学会不把心里话说出来。”桑葚伸手捏捏他的脸,“这样你才像个人。”
桑葚让人在铄城当街斩杀一个被易容成自己的犯人,然后把头颅割下来,铄城内的消息很快从京城间谍之口传到宫殿。
铄城安排在京城的间谍们都听说,目迩公主因为桑葚被斩首,而哭了一晚上,据说是惺惺相惜。
使者带着军队进入京城,去向朝廷进献头颅,刚开始还算中规中矩,等看见那易容术高超的假头颅,贵族们纷纷决定晚上大摆筵席。
因为京城被分心,白痢疾对斋仪王爷的营救非常顺利,顺利得像打一个嗝。
但是救是救出来了,能不能出京又是一回事。
很快就有降魔道人来抓小吉,这时京内辉司将军的部下鸣起号角。
“东大门有叛军!——”
皇宫内,锦盒里的头颅被珊珊来迟的大巫一眼看出是易容的。
使者瞬间撕下人皮面具,棱摩贤者没想到事情还是按照自己最不期待的方向发展:“桑姬,是你!”
“是我。”
桑葚抽出前些天打造出来的新剑,这剑还没见过血。她抽剑向棱摩贤者,棱摩贤者转身就走,他的随从们围堵过来,瞬间被桑葚的幻术迷住。
京城宫殿内几千名御林军出动,把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桑葚是曾经光天化日挟持国主成功的,她的神胎不允许她被这么点人打败,因此很轻易就能破阵。
黄宴正在家里守着兄长的丧葬之事,从下人口中得知「桑姬并没被砍头」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她不怕天神塔,不怕魔剑,不怕御林军,与她作对,果真是以卵击石。”
黄宴叹息着,看向兄长纳罕将军的牌位。
“哥哥啊,我们唯一的希望也破碎了。
七喉五口剑也杀不掉她,我已经没有其它退路。面对一个杀不死的人,我又何苦继续苦苦坚持?”
黄宴鼻子酸涩,突然起身,把屋里挂着的哥哥的剑抽出来,当下就要自刎。
侍人们连忙呼号着去阻拦,大叫不止:“大人松手,大人莫要冲动!”
“大人您不能伤害自己,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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