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父亲安葬后，周小霞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虾田是指望不上了，欠别人的钱又还得还，距过年还有四五个月，周小霞决定在附近打打临工。
一天方玲趁母亲在家，向母亲道出了自己的决定：“妈，我决定不读书了，给您减轻负担。这种学校读了也找不到工作，现在医院招护士，都要大学生，我们这种中专生别人都不用正眼瞧的。”
其实周小霞也正有此打算，即使想供她上学，也是有心无力。既然现在方玲主动提出退学，周小霞也顺着她的台阶接下话来：“可是，不读书又能干什么呢？”
“妈，我已经不小了，已经十七岁了，我可以去学艺啊，也可以跟您学喂龙虾啊！”
周小霞鄙夷的瞥了她一眼：“学什么不好，跟我学养龙虾！你难道还不知道，每天凌晨三点起床，这哪是人过的日子。要学还是学别的吧！”
“我觉得还好啊！不觉得辛苦，即使再苦再累也就几个月时间嘛，龙虾搞完，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玩。”
“你呀，还不懂事，只晓得玩，等你有家庭，有孩子，就知道柴米油盐的贵了。”
方玲只是呵呵一笑，她知道母亲是同意她下学了。
邻居们知道她下学后，对她的行为表示大加赞赏：“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嘛？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的！找个好男人才是正途！你看，三队的岳莉莉，读个狗屁水货大学，还不是一样在外面打工。漂到三十多了都没结婚，爹妈的钱都丢水里了。我们给你点赞。”
方玲知道，邻居们确实是发自肺腑为她好，希望她不要把钱和青春浪费在没有希望的读书之路上。
在农村有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的眼界范围仅仅局限于本村。今年哪家儿子打工带回来多少钱，哪家儿子连路费都要向别人借。
那些早早辍学靠着自己聪明才智白手起家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羡慕的对象。
这也不怪这些家长，他们只看中实际投入与回报是否成正比。有的举家供一个孩子读大学，结果大学毕业了工作不好找，即使找到了也就三四千的工资，最后还要家里拿钱资助其在城里买房，还不如早年下学的那些裁缝，工资上万属于正常现象。
方玲的辍学附和了人们的普世价值观，所有周遭邻居们对她留在家里的做法持有相当高的容纳态度。
两年的中专生涯，她收获最大的就是克服了抑郁症，也正因为此，她的胆识要比母亲周小霞大了许多。从抑郁症深渊泥潭中走出的人，是需要何等的毅力和智慧。她感谢图书馆的书籍，这些伙伴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给了她心灵上的安慰和鼓舞。
她热爱书籍一如热爱生活一样。
周小霞是个生性胆小的人。夜晚走路，是断然不敢一个人独自经过坟岗之地。黑夜里，她脑子总会胡思乱想，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越想越怕。
自从父亲去世后，周小霞就再也不敢进父亲的房间，一直与方玲睡同一个房间。她觉得房间还有父亲的气息，父亲还没有走，就住在那屋子里。尽管屋里的东西都已经随着父亲埋进了坟墓，但柜子和床仍然摆在那，放在那里有点怕，丢了又可惜。
在父亲五七那天，周小霞整日都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她知道父亲的魂魄会在“五七”这天返家。她早上就在厨房操劳起来，她要在父亲魂魄回来前，给父亲预备了一顿可口的饭菜。
当她正专心致志在炒菜的时候，放在身后门旁用来盖油炸鱼的锅盖不知为何在桌上翻滚一圈后掉在了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周小霞回过头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下意识地“妈呀”大叫起来。正在门口扫地的方玲闻后，立刻跑了过来，不解地问：“妈，怎么啦？”
周小霞左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不敢去捡锅盖。方玲连忙捡起锅盖盖在油炸鱼上。周小霞吞咽了一下口水，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拉着方玲疾步走出了厨房。
她把方玲拉到水泥场坝后，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神神秘秘低声对方玲说：“你姥爷回来了！”
方玲不以为然，鄙视的看着母亲：“哪有什么鬼啊神的，还姥爷回来，姥爷在哪里啊？在哪里啊？”
周小霞见状，吓得不行，扯着方玲的胳膊：“你小声点，小心他听到。”
这时候，她们同时听到厨房又传出锅盖掉地上的声响。方玲旋即只身冲进了厨房，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还奇了怪了，锅盖居然无缘无故地掉下来。方玲在心中也泛起了嘀咕。方玲在厨房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周小霞在后面追了进来，嗓道：“玲啊，你不要扫地了，在厨房陪我说会话，我把菜做完。”
方玲没想到母亲这么胆小，并且还这么迷信。
忙了一早晨，终于把饭做好。堂屋方桌上摆满了美食，都是周新坤生前爱吃的菜。
周小霞在上席放了一套碗筷和一包黄鹤楼软珍香烟，给酒杯斟满酒，口中喃喃有词：“爸，您吃了一辈子苦，一天福都没享，做女儿的有愧于您啊！您今天吃好喝好，到那边了一定要保佑我们母女平安。”
说完，她把酒杯举起，将酒缓缓倒在地上。
过了十分钟，周小霞将平放在碗口的筷子拿下来，算是父亲完成了用餐。
周小霞聘请的“道士先生”以及堂哥堂嫂们按照约定的时间陆续抵达。周五四给叔叔买来一栋金碧辉煌的纸糊别墅，别墅的房间里躺着一个纸糊的穿着唐朝服侍的长发小女人，其他兄弟则买的是鞭炮。
周五四打趣的说：“这下叔叔日子逍遥了，有别墅有美女。哈哈。”
堂嫂白了他一眼，意思是叫他不要乱说话，小心惹得周小霞不高兴。
本来周小霞应该要生气的，他的这番话也许并无嘲讽或者恶意，但毕竟是对死者的不敬。不过周小霞并没有往心里去，她今天很感谢周五四。做“五七”本该是女婿的事，可她与王俊华早已彻底决裂，离婚只是迟早的事，王俊华现在对她而言只是个外人而已。
本该由王俊华做的事，现在由周五四做了，避免了周小霞的难堪。毕竟周五四送的东西是最贵的。在周新坤生前，与他走得最近的也是周五四，所以也只有周五四愿意花几百元买这个做工不简单的别墅。
吃过早饭，“道士先生”做了一个微型斋后，就领着众亲戚到坟上放鞭去了。
晚上，周小霞还在想着白天厨房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问方玲：“玲啊！你觉得，白天厨房会是什么东西啊？”
“您觉得是什么呢？难道是姥爷弄的？”
“我觉得极有可能。”
方玲听了噗嗤一笑，她笑母亲的无知与迷信。
过了一会，方玲听到厨房传来“噹”的一声，对母亲说：“妈，你听，厨房好像又有动静了！”
“嗯，好像是有什么动静。”
没等周小霞反应过来，方玲一把掀开毯子，拿上矿灯就往厨房走去。
“方玲，你干嘛去？妈妈怕。”
也许平常周小霞还不怎么怕，不过今天是父亲五七，她总是疑神疑鬼。
方玲没有理会母亲，像没人事一样，按下了厨灯的按钮。
正在厨房寻找食物的老花猫见有人来，回过头喵了一声，箭一般的向炤台上的窗口冲去，两秒种后不见了踪影。
“切，早就料到是那只死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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