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荒山病院 > 第三章
    我领完饭缸上来,才意识到医院仅三层,我的病房在第二层。

    我对于自己的新身份颇不适应,尤其是身着蓝白条纹的病服,令我油生置身牢笼之感。

    我的前妻仍未出现,我也不好打探,只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扮演着一个病人应有的样子,等待她的出现。

    回到房间不久,送饭的便来了,门外有一个女人在大声吆喝。刘镇祥还在输液,无法动身,只好由我代他打饭。我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冬衣的老太婆站在走廊里,手扶餐车,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她身材矮小,戴着白色头巾,鼻子很长,长得有些吓人,眼角的皱纹很深,皮肤蜡黄,身着花格裤子,乍看就像一个异族老人。

    “新来的?”我走过去,她一边熟练地揭开菜盆盖,一边问我。

    “对。”

    一股热气冒了出来。我低头一看,尽是些素菜,零星有一两片肉浮在面上。

    “想吃什么自己打!”她操着浓厚的重庆话,似乎自认为晚餐十分丰盛。

    我各样菜都打了一点,舀了一勺饭覆在面上,又帮病友打了一份,便回去了。

    “今天的菜咋样?有没有洋葱?”一进门,他便问我。

    “有,”我朝他投去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你不喜欢吃洋葱么?”

    他使劲摇摇头,“几乎每天都有,快吃吐了!”

    “好吧。”我把饭缸递给他,自己坐下吃起来。

    过了半晌,我问他:“你知道这里有一个姓薛的护士么?”

    他抬起埋在饭缸中的脸,“这里总共就三个护士……你指的是哪个?”

    “嗯——个子比较高的那个——”

    “噢——”他茅塞顿开,“我知道,有这么一个护士……咋了,你认识她?”

    “没——没。”我赶紧搪塞。

    刘镇祥察觉到了我的神色,默默地眨眨眼,不再吱声。

    吃完饭还不到六点。趁天色未暗,我打算到医院外边走一走。

    “记得七点之前回来,医生要来查房的。”刘镇祥提醒我。

    “没事,我就在下面。”我说。

    我出了门,伫立在走廊中,四下观望。左手边是一个病房,门框上写着数字“1”,想必是一号病房。再往左是楼梯。我向右拐,经过一个空病房,上面写着数字“3”;接着是开水房,门敞着,从门口一眼能瞥见里面的饮水机;走廊的墙上贴着好几副宣传画,诸如防病知识、戒烟技巧、胃病须知、消化内科简介等等。我这才明白这里是消化内科,看来自己是“误打正着”了。往前走,便来到我之前填表格的地方——护士站。我走近才看见那个胖护士坐在半圆形的大理石桌后,由于个子矮,她被隆起的石质桌沿遮住了。办公桌后是一间宽敞的、呈弧状的治疗室,由于窗户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一个上了年纪的护士在里边摆弄着什么。

    “张静,你进来一下!”

    胖护士应声而起,匆忙之中扫了我一眼,跑进了身后的药房。

    她俩在治疗室里交流了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了,我这才看清另一位的护士的长相:她身着浅蓝色的护士服,五官扁平,但搭配得很协调,皮肤白皙,眼角挂着几丝鱼尾纹;她身材娇小,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她看见我,立刻投来职业性的探寻的目光,似乎想弄清我这个“新病人”的状况。

    胖护士张静朝我抬抬下巴,像售货员介绍商品似的对她说:“这是今天新来的病人。”

    “啥病?”中年护士眯着眼瞧我。

    “胃病。”张静答道。

    中年护士向我走来,一阵消毒水的气味被她带了过来,“我是这里的护士长,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她比我矮了一个头,却振振有词地说道。

    “好。”我答道。

    “没啥事就回去吧,别到处闲逛的,天气那么冷,可别冻着了!”

    “不冷,不冷。”

    她没有强求,径直从我面前走过,张静连忙尾随而去。

    见她们往我过来的方向走去,我便沿着反方向走。这一边的房间依次是主任办公室、医生办公室、护士长办公室和药房,房间皆排列在同侧,与我们那边一样。走廊的尽头是楼梯。我从楼梯下去,来到了一楼。

    天色微暗。

    前方是一处石阶,沿坡而下,直通一扇铁门——我便是从这里进来的。收回视线,只见院子里矗立着几棵柳树,拖着绵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柳树下有一张石质的棋桌,上面落满了枯黄的柳叶。一辆表面的油漆几乎掉光的两轮手推车倚在树下,用黑袋子装好的垃圾撇在车上。

    由于医院地处山顶,放眼望去,山腰尽收眼底:成片的树木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宛如起伏的绿色波浪,层层叠叠,甚是葱茏。尽管是冬季,山间的景色仍不失西南特有的风貌,这从一路上来都可领略。

    我走下台阶,来到底部,转过身,从下打量着这座年代久远的医院:它身后是一片高大繁密的林子,无形中透出一股森然;它只有三层楼高,外观虽算不上气派,造型却很简约:白色的粉饰,窗户贴了一层蓝色的玻璃贴膜,使人看不见里面的楼道;正面是一扇双向玻璃门,上面贴着“住院部”三个残缺不全的红字;两侧是楼梯,我便是从那里上下楼的。至于除住院部以外的其它建筑,目之所及,我还未看见(医院总不至于这么小吧)。

    从小到大,我都对医院有一股潜移默化的恐惧,只要踏入它的门半步,我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仿佛那些垂死挣扎的病人正向我传递一股无形的惶遽,令我望而却步;而如今,我却义无反顾地闯入到心理的禁区,究其缘由,不过是为了女人和钱。这实在是耐人寻味。

    正沉思着,楼上忽然传来一声笑声,抬头一看,却不见人影。我很清楚这是女声,至于是否是我前妻,那就不得而知了。我感到微微一振,匆匆拾阶而上,回病房去了。

    回到病房,刘镇祥已经打完了点滴,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了,他的目光仍不离屏幕,似乎被电视的内容所吸引。我自然知道他这是有意回避与一个不大相识的人打照面。

    我刻意留意了一下房间的全貌:病房有十五平米左右,米色的瓷地板,白墙壁,下沿与地板连接处是长条状的木板,天花板一格一格的。门的右侧有一个储物柜,病房中央是两张并排放置的病床,中间用帷幔隔开,我住靠里面的床。病房最里头是卫生间。总的来看,房间的装潢不落俗套,在时间的洗礼下仍焕发着新意。

    这时,一个陌生男人突然从对面的墙壁穿了过来。我陡然一惊,以为看走了眼,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墙壁中央有一道白色的门,颜色与墙壁相近,乍看之下难以辨认。

    “能借厕所用一下吗?”陌生男人同样穿着病服,问刘镇祥。他看起来比我年纪要大,三十五岁左右,中等个子,小眼睛,高鼻梁,腮帮子有些鼓,平头,短下巴,胡须理得很干净,模样之滑稽令人联想起田仓里的老鼠。

    “用吧。”刘镇祥点头答应。

    “谢谢。”男人瞥了我一眼,进了厕所。

    “这是咋回事儿?”我低声问刘镇祥。

    “哈,”他见我有些吃惊,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这扇门,后来才发现它连通着一号病房——”

    “两个房间是连通的?”

    “对,可以说是一组套间。”

    卫生间传来的冲水声打断了我俩的对话,男人出来了,脸上挂着讪笑。

    “咦,你是今天才来的吗?”

    没想到他会问我,我连忙点头。

    他没再与我们交谈,推开隔门,回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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