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不到五点，我便被一声推门声吵醒，床边的帷幔被拉开了，一个人走到床边，对我说：“把体温量一下！”
听声音是张静。
我睁开眼，睡眼还很惺忪，一个冰冷的体温计便塞到我腋下，“夹着——十分钟后把它取出来！”她走到邻床边，以同样的方式把刘镇祥喊醒。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发现腋下的体温计不见了，料想已被她取走。我发现有一个老妇人在房间里，正擦着玻璃，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从她裹着的头巾可知是送饭的老太。窗被她打开了，冷风吹了进来。
“阿姨，待会儿再擦行不？我还要睡觉的！”我不耐烦地嚷道。
她似乎没听见，开门进了卫生间，这下又冒出一股冷风。
我叹了口气，用被子蒙住头，兀自睡下。
再次醒来已经是八点。
李爱民像监控了我的作息似的，在我起床伊始便推门进来了，告诉我五分钟后到一楼做胃镜检查，医生在那里等我。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响：据说那东西可难受了！
“不做行不？”我问。
“不做？”她皱了皱眉，“不做你咋知道有啥问题？”
“吃药不行吗？”
“跟你说了，做了检查才知道你有啥问题——否则你就出院吧！吃药在家就可以吃，给你开点药带回去就行了！”她冷冷地瞧着我，语气不容置疑。
我瞥见刘镇祥正从被窝里偷看。
我他妈还不想住院呢！我本想这么说，可是考虑到见前妻的目的仍未达成，只好将就她。“那——我去吧……在一楼哪儿？”
“下去就能看到！”
做就做吧。做完就去找那个婆娘。
“好的——”我丢下一句，出门了。
我毫不费力地在一楼找到了那个房间，正要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谈笑声。
“为啥我每次见你都吃这么点儿？”一个男声道。听起来像王彪。
“早餐不想吃太多。”这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是我前妻。
“怕长胖吗？”男声带着戏谑。
“咯咯咯……”我前妻笑了起来，“是呀！”
“你不胖。”
“真的吗？你骗我！”
“真不胖。”
“咯咯咯……你就会耍嘴皮子！”
恰好门半开着，我透过门缝往里瞧，果真看见了那位医生，他和我前妻挨得很近，正注视着她啃着花卷。
“你要不要来一口啊？”那个婆娘饱含笑意地把咬了一口的花卷递到他嘴边，眉毛弯成了一道柳月。
两年没见，她还挺漂亮的。我愤愤地想。
王彪趁势抓住了她的手腕，嘴巴往前一探，一口将花卷吞了进去。
婆娘羞得涨红了脸，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我感到又妒又恨，一把推开门，迈入了房间。
刹那间，两个人都怔住了，齐刷刷地望着我。
“——你好！”王彪首先反应过来，径直走向我，嘴里还嚼着花卷，“做胃镜吗？”
我抑制住怒火，斜斜地瞅了那婆娘一眼，她羞得满脸通红，眼皮耷拉着，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对。”我冷冷道。
王彪没有察觉到她的表情，对我说：“好的，你稍等一会儿。惠惠，你先给病人上麻药，我去去就来！”
我前妻往我嘴里喷麻药的时候，我正准备质问她，这时，王彪恰好进来了，不给我留一点空间。他问：“麻药上好了吗？”
“好了。”我前妻答道。
他走到我身边，让我躺在手术台上，并弯下腰从床底拽出一台机器。他解开缠在机器上的黑色管子，管子长长的，看着都令人发怵。
我打了一个寒颤，“这——这是要干啥？”
“给你做胃镜。”
我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游走，试图想从中获取一点安慰，可他们却不为所动，依旧致力于手头的工作，仿佛彼此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将我这个“外人”拒之门外。
或许是俯视能给人增添底气，我前妻终于敢正视我了，口罩上沿的棕色瞳孔流露出探寻与责备，并不时瞟向一旁的医生，似乎担心我会给他俩造成阻碍。
她称得上面容姣好，却不够惊艳，五官清秀，杏眼，锥子脸，身材高挑，只是肤色暗黄，胸部也不够丰满，使其看上去比较骨感。除此之外，她各方面都还算完美。
由于紧张，我已经失去了“问责”她的冲动，只是静静地躺着，等候那个时刻的到来。
王彪捣弄了会儿机器，而后将管子递到我嘴边，说：“放松，不会疼的。”他也戴上了口罩，露出白皙的、棱角分明的额头，双眼在我看来饱含着幸灾乐祸。“侧过去……对，就是这样！”
我侧过身，我前妻已将一张纸巾递到我嘴边，紧接着，王彪将那根拇指粗细的管子伸进我的口腔，冰冷的管子很快触到了我的喉咙，并慢慢往下伸。
“哕——”我恶心得大叫。
“没事的。”他平静地说道。
管子继续往下伸，开始进入食道。
“哕——”又是一阵恶心，我吐出一大口唾沫，被我前妻用纸接住了。
管子继续向下。
此时我感觉如鲠在喉，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只能任凭管子往下探。
“哕——哕——”我愈发感到恶心，唾沫源源不断地涌出嘴边。
“马上好了，马上好了……”王彪的语调慢条斯理。
机器屏幕显示管子进入了一个暗红的内室，四壁都是纹络——这显然是胃。
我的眼眶噙满了泪水，大口大口的唾沫从嘴边涌出，那感觉简直痛不欲生。
“好了，好了。”王彪说。
我松了一口气。
然而，管子仍在我的胃里，丝毫没有动的迹象。
“好了，马上好了……”
“呃——呃……”由于插着管子，我根本说不了话。
“放松，放松，对，放松……”
“呃——呃……”
“很快了，马上就出来了……”
放你妈的狗屁！死骗子！我想大声训斥他。
“放松，放松……”
“哕——”我又吐了一大口——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好了，好了……出来了……”
我瞥见屏幕上那跟骇人的管子正逐渐往上升。
快，快！我心中默念。
终于，我感觉喉咙一松，管子拔了出来，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我的口腔。我俯下身，尽情呕吐着……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