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一口气。
手中的玻璃瓶滚落一旁。我从她的身体上下来。
片刻的宁静很快被巨大的震惊取代，我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我做了什么？
我杀了人！
我杀了薛惠惠！
我杀了我的前妻！
我凝视着那具仰躺在床上的裸尸，她双眼圆睁，嘴巴大张，面色惨白，血正从额角流出，顺着肩膀、乳房流到青色的布质床单上，汇成一片血滩。
“薛……惠惠？”我尝试呼唤她，声音不住地颤抖。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躺着。犹如一具死尸。
本来就是一具死尸。
“惠惠？”我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
她还是不答。
房间静得出奇。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角冒出，如同冰化成水，极富规律地滴到地板上——这还是冬天。
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犹如铁锤敲打螺钉，发出撕心裂肺的声响。
我不敢相信她死了……
更不敢相信自己杀了人……
天哪！这难道是真的吗？
一切都宛如梦境。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回过神来。我注视着那具渐趋僵硬的躯体，惶恐就像潮水一般漫上了我内心的堤岸，让我意识到——我杀了人，我要坐牢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我，使我喘不过气来。我嗅到了那股死神独有的气息。原来，死神也是会惩罚坏人的，杀人偿命，未尝不是它的一项职责。
不，我不想坐牢——我才三十岁！我不想下半生在监狱中度过！我不想坐电椅！我不想被枪毙！我不想死！
一股瘆人的寒意钻入我的脊椎，轻轻一动，我才发现背上的病服已被汗水浸湿。
我张望四面白墙，仿佛看到了监狱的模样——是的，在我想象中，监狱就如这间宿舍般简陋、冰冷、粗糙，一张铁床，水泥地板，脱落的墙皮，惨白的电灯；加上我这身蓝白相间的病服，乍看之下，竟与囚服颇为相似……
我打了个寒噤，慌忙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不想坐牢！
我要逃走。趁现在还没人发现我。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门把手的一刹，我缩回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走。我得把尸体处理一下。电视和小说里不都如此吗？
我转过身，怔怔地注视着薛惠惠的裸尸，思考着如何把现场伪造成她自杀的假象。
可是，该如何处置呢？我绞尽脑汁思索着。
我抬手一看表，已经八点过五分，掐指一算，我进来有二十分钟了，到时警察肯定会问我这二十分钟去哪了，我该怎么回答？
忽地，我灵光一现——
澡盆！我放在澡堂门口的澡盆！我可以告诉他们我去洗澡了！我得赶紧拿上它，回到病房，刘镇祥应该已经回来了，他假如问我去哪了，我就告诉他我洗澡去了——正好利用他为我提供不在场证明。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
可是，我又感觉不妥：护士宿舍和澡堂在同一楼层，且我洗澡的时间恰好在她遇害的这段时间内，这不就说明我的嫌疑很大么？
我不由得怔在原地。
这时，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我凝神一听，似乎是一个女人。
我赶紧关掉电灯。
“——惠惠？”张静在门外喊道。
我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人影投在窗帘上，映出矩形的护士帽檐。
“惠惠？”她提高了音量，尖细的嗓音令我直起鸡皮疙瘩。
紧接着，我发现门把手在转动。
门开了，露出了一道半人宽的缝，一张肥胖的脸探进黑暗中，四处观望。
我紧靠着窗户，紧张得几乎窒息。
别紧张，房间那么黑，她看不见我。
我试图安慰自己。
“惠惠，你在吗？”门“咿”地一声开了，她立在门口，犹如一只警觉的野猫，极力捕捉黑暗中的动静。
千万别开灯！
我暗自祈祷。
我的心跳之剧烈，让我产生能被她听到的错觉。她身上散发出的药水味在空气中弥漫，如同危险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仿佛停滞了。
然而，就在这时，“咿”的一声，她带上门出去了，紧接着是一串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里。
我如释负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难以想象被她目睹在凶杀现场的情形，我将有口难辩。她一定会失声大叫，尖厉的叫声会把所有人引过来，然后我就糟了……
——还好，这一切都未发生。
片刻，我缓过神来，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便急忙打开门，四下张望一番，见没有人，走出房间，把门掩上，趁着黑暗快步走到澡堂门口，一看澡盆还在，拿起它，匆匆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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